世界赠予我的 ‍九14 刘俊成

桃之夭夭

　　窗外的天还暗着，厨房的灯已经亮起来了。我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锅铲与铁锅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闻着葱花在热油里爆开的香气，知道再过一会儿，就会有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面放在餐桌上。

这样的清晨重复了整整六年。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妈妈在早晨准时出现在厨房。冬日的晨光里，她系着褪色的蓝色围裙，手腕翻动间，面条在滚水里舒展成月牙般的弧度。白雾爬上玻璃窗，模糊了她低头尝汤的倒影，却把葱花和猪油的香气，吹进我半梦半醒的鼻尖。

去年深冬的某个清晨，我因考试焦虑提前醒来。推开虚掩的厨房门，暖黄的灯光下，妈妈正揉着腰，脚边摆着半筐带霜的白菜，冻红的指间捏着菜刀，仔细地把胡萝卜切成细如发丝的橙色绸缎。

　　“妈，要不明天别做这么麻烦了。” 我瞥见案板上整齐码放的虾仁和香菇，突然觉得愧疚蔓延。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妈妈将切好的菜码推进保鲜盒，转身蹲下，揉了揉贴着止痛膏的膝盖，“再说，看着你吃得香，比什么都强。” 晨光漫过窗台时，她正踮脚够橱柜顶层的芝麻油，后脑勺几缕白发在逆光中闪着银芒。

现在，每当我端起盛着荷包蛋的面碗，总能看见时光在汤汁里荡漾。那藏在葱花下的虾仁，浸着猪油的面汤，是母亲用三千多个早晨熬出的琥珀。街头早餐摊飘出的香气再浓，也比不上这方寸厨房年年岁岁不熄的灯火。

世界赠予我这日复一日的平凡，更赠予我平凡中母亲深沉且细腻的爱。这爱，是生活里的人间烟火，是岁月中无声却有力的陪伴，是在漫长时光里，用一粥一饭、一朝一夕，编织成的最温暖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