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似流沙

司马轻衫

爱是流沙

文/司马轻衫 许多年前，在我还是单身租客的年代。一位和我关系不错的女网友，提着大包小包上门，搬进了我房间隔壁的另一扇门里。

我们在同一个地方论坛相识，平时关系很熟，相互间GG、MM地互相叫着。印象中，那是个古灵精怪、聪明灵秀的丫头，在坛子里很是惹人喜欢。我们关系很好，有时也聊得挺欢。

所以对她的合租进驻，我私下里莫名忐忑激动了一阵。

接下来的半年里，日子平静如水，我们相敬如宾。我一度以为，我和她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可能会发生些粉红色的小故事。或许这中间也曾经有过一些往这方面发展的机会，但神经大条的我始终没有把握住。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某天晚上，我被隔壁房间巨大的声响惊醒，那是女孩痛苦的呼叫声。

我推开亮灯的门，看见她披散头发，脸白如纸，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

片刻前，为一个负心的男人，她吞下了二十片安眠药和二十四片睡宝。

我送她到医院，抢救过后，女孩醒来了，眼睛潮潮地望着我，第一句话就是让我帮她拨通一个陌生男人的手机。

但铃声响了很久，对方终于还是没有接。

后来才知道，搬过来没多久，女孩就通过网游认识了一个男孩，之后是一场热烈的网恋，女孩为男孩献出一切，并憧憬美好的未来。但就在春暖花开的时节，男孩消失了，女孩痛苦之余，雪上加霜，还发现自己肚子里多出了一个小生命……

于是，便发生了那个晚上的故事。

后来，孩子当然没有保住，女孩顺利出院，当天就主动搬走了，临走前向我表示抱歉并感谢，说我是个好人。那之后，她换了新手机，说要和过去彻底告别，我们间也失去了联系。

在那个晚上之前，女孩都没有对我提过她和那个男人的故事。我一直以为我们间的一些小暧昧，实践证明都是我的自作多情和自我误会，我们看似很近，实际却隔着十万八千里。

但不知怎么，哪怕多年以后，事过境迁，沧海桑田，我脑海里依然常常闪回那天夜里，女孩那泪痕斑斑的脸…… 以前看《笑傲江湖》，最触动我的不是后面令狐冲和任盈盈的江湖奇遇、神仙眷侣。反而是最初华山之巅的那场大雪，那雪中小师妹哼着闽南小调轻快下山的场景……每每想起那个屹立在风雪中，已经提前预知未来，挣扎在“得不到”“已失去”双重痛苦中的华山大师兄，想起那孤独无助的背影，心里就会泛起隐隐的疼。

“爱你的人为你付出一生，你却为你爱的人历经伤痕”。爱情有时真得没有道理。两个人在一起，相爱的时候，甘之若饴；但有时，却也会说外遇就外遇，说分开就分开。

想起前几天，和一位朋友在网上聊天，她问我爱是什么？我脱口而出，爱似流沙。她问我为什么，我反而陷入了长长的沉思中。

我知道，世间更多的爱情是一种守望，一种相向的奔跑。目标就在前方，爱情就在眼前，看得见、摸得着，互相鼓励，携手前进，像一锅家常的米粥，只是需要时间慢慢地熬，最终一定云开月明，水到渠成，米香四溢。

这样的爱情，像麦田里的守望，不求大风大雨，惊心动沫，但求天长地久，相濡以沫。

但确实也有另一种爱情，与之相反，像闪电、像流星，电光火石，擦枪走火……

或者说，更像遭遇一场流沙。

几个月前，一位朋友困惑地问我，什么是爱情？

几个月后，她告诉我，她恋爱了。

然后，几天前，她哭着说，他们分手了……

有时想想，生命就是这样荒谬。天地万物，一刻不停地变化着，没有人一辈子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而唯一踏进的那次，那一时那一刻，你总是置身其中，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我想，这或许就是流沙式的爱情吧。

如果说生命的本质是一场修行、一场行走的话。我们一直都在路上，一路看着，许多的偶然，许多的巧合，许多的意外都在包围着我们，有时擦肩而过，有时却不经意就一头撞上了。

那一定是在某一个特殊的时刻，因为一个微笑、一次邂逅、一场纯属巧合的意外，你轻易陷入了这片流沙里。

一开始，你可能会下意识地警惕，下意识地感到恐慌，为这份无来由的感情，你刻意去伪装、逃避、挣扎，但最后却是越陷越深。

渐渐地，你陷入了沙子松软的包围中，开始放松下来，享受这沙的海洋温暖的呵护，享受晶莹的沙砾温柔的摩挲，你日复日沉浸于此、陶醉其中，开始慢慢失去视觉、听觉、知觉……不再理智，不再清醒，能够左右自己的只剩下感觉。

置身于流沙深处，你开始主动接受，跟着感觉，任它淹没，你对别人说，你现在徜徉在爱的怀抱里了。

你幸福地告诉自己，你恋爱了。

但你又深深地明白，所有的浪漫都缘于意外；所有的惊喜都缘有没有准备。所以越是幸福，反而心里越涌起可能失去幸福的恐惧。

因为，爱与伤害总是连在一起。在流沙的包围里，一切都身不由己。

这一刻，你感觉着阳光下沙砾的温暖，下一刻，也许你已经窒息地淹没在沙海深处。

你能知道，等待你的，是幸福的天堂、还是冰冷的地狱，是温暖的海洋、还是无底的深渊？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你会置身何地？是还在流沙的包围中？或者，天地间又只剩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你本能地体会到，这里面有太多不稳定的因素，来无影，去无踪……正如你本能地发现，存在是荒谬的。生命本身就是一个无法把握的过程，何况是这样措不及防的爱情？

所以你又本能地害怕，本能地感到患得患失。

于是你开始小心翼翼，开始苦心经营，用心维护，开始不知不觉变得卑微，学会迎合，甚至委曲求全。

你想要在流沙上面盖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让国王和王后从此像童话故事里的人物一样，在宫殿里过着幸福的生活。

但事实上，越是脆弱的地基，越是在虚浮的流沙深处，越需要双方的受力均匀。

所以，有时爱得越深，往往受伤越重。

从这个角度说，与其一方投入得轰轰烈烈，爱得唯唯喏喏，不如两人细水长流，携手并肩。

所以，哪怕在流沙的温暖里，我们也要努力地保持一颗平常的心。

如果可以，但愿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任他也无风雨也无晴。

等到哪天，穿越流沙，走出沙漠，或许也会迎来另一方生命的风景。

比如绿洲，比如草屋。

比如可以守望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