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湾里的晒红烟

运河小子

<p class="ql-block">汤闻飞摄</p> <p class="ql-block">汤闻飞摄</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江南水乡的袅袅茶香里,一脉独特的暗红总在岁月里若隐若现。石门晒红烟,这缕沉淀了四百年时光的氤氲,与杭白菊的素雅、小湖羊皮的柔润,共同编织成桐乡三宝的传奇。当指尖抚过油润如绸的烟叶,依稀能触到明清商船满载红烟出港时,运河荡开的涟漪。</p><p class="ql-block"> 石门晒红烟的种植历史可追溯到明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那时晒红烟的种子首次在崇德县这片沃土上播撒。至清康熙三十年(1691年),石门已傲然成为全国烟叶的主要产地之一。这漫长的栽培历史,见证了晒红烟在桐乡这片土地上的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并赋予了它独特的文化底蕴与地域特色。</p><p class="ql-block"> 运河东岸的塘东沃野,春分后的泥土总带着别样的悸动。这里土层深厚、土质疏松肥沃、含氯量低而成为栽种烟片的绝佳之地。四月烟苗入土时的呢喃,七月骄阳炙烤叶脉的脆响,都化作烟农额间的汗珠,滴落在时光的皱褶里。这里的红烟叶天生带着运河的灵性——梅雨催开筋脉,伏旱凝炼脂香,最终在八月骄阳下蜕变成绸缎般的红紫。</p><p class="ql-block"> 石门晒红烟的种植区主要集中在原石门乡的天星、新星、颜井桥、利星,以及安兴乡的余墩、对丰桥(今民丰村),为历史上主要产烟区,明清至今一直栽种。在这片土地上,农民们以豆饼、菜饼、桕芯饼为基肥。豆饼与菜籽饼的醇厚在田垄间发酵,孕育出了油分充足、色泽红亮、香味浓郁的晒红烟。据2000版《石门镇志》记载,新星村(现桂花村)卖烟桥五圣塘后,有一片约七八亩的土地,其土质为青紫夜潮沙,所产之烟最为闻名。这里的烟叶色泽红紫、叶质柔韧、筋细肉厚、光亮油润、香味殊浓,其顶烟皆入“天露包子”,远销海外,成为雪茄烟的包皮首选。</p><p class="ql-block"> 种植烟叶是一门既辛苦又需精湛技艺的活计。一株烟从上至下,分为顶烟七张、皮子三张、脚烟四张,采烟需自下而上,先脚烟后皮子,最后顶烟。顶烟因光照充足,烟片厚实、花纹深邃,价值斐然,常作出口之用。采下的烟片,置于烟帘之上,晴天时放在门前道地上晾晒。烟叶出售前,需先打捆,分圆形、长形两种,圆形每捆30斤,长形每捆25斤。烟叶均为毛坯,顶烟带有蒂头,烟筋很长;皮子烟颈长,大小不一;秋烟中常夹带霉叶,脚烟杂质(泥粉)多。因此,烟行在外调前,必须逐级分类、整理,铡去蒂颈,剔除霉叶,做到片张均匀,然后分件打包出售给烟草公司。</p><p class="ql-block"> 历史上,石门人的种烟收益颇为可观。清末至民国初,石门烟叶交易已颇具规模,客商云集,烟市繁盛。康熙年间的石门码头上,装烟的木箱在跳板上奏响富饶的节拍。据《浙江辛亥革命史料集》记载,20世纪初,石门湾每年红烟叶收购额约值银十万元,主要销售至江北、南京、湖州等地。</p><p class="ql-block"> 石门镇上开设的池子芳烟行、邵源顺烟行、周澄秋烟行,曾名声远扬。烟行的金字招牌下,客商云集。鼎盛时,一担烟叶可换五石白米,连运河西岸的桑农,都艳羡烟农秋收时铜钱坠袋的叮当,跃跃欲试,开始在小块的土地上零星种植。民国35年(1946年),嘉兴货物税分局在石湾设烟场,直接派员驻征烟叶货物税。据载,三十年代初,产烟区的一般农户年产晒烟二三百市斤,最多的户达千斤。</p><p class="ql-block"> 然而,日军侵华后,出口受阻,烟叶生产遭受重创。直至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大力扶持,晒红烟才得以迅速恢复与发展。国家发预购款、供应饼肥、化肥、农药,合理调整价格,积极打开销路,扩大出口。同时,开始重视烟叶品种变更,鼓励烟农种植督叶尖杆、蒲扇种、畚斗种等品种。通过种植筛选和提纯复壮,从中选出督叶尖杆软叶子和督叶尖杆硬叶子两个品种。1952年3月,崇德县土产公司在石门镇东市建石门烟叶加工厂,集中加工所收购的烟片。1955年,曾加工出口晒红烟475吨,创历史之最。1983年,联产承包后,烟叶面积有所增加,扩大到1000亩左右,1985年达1653亩,产烟3200担左右。但90年代开始,因比价偏低、经济效益下降,且与增养夏秋蚕有矛盾,烟地大多改种菊花和桑树,种烟面积迅速减少。</p><p class="ql-block"> 在香烟传入中国之前,人们吸烟主要有旱烟和水烟,但不管是旱烟还是水烟,都需要加工烟丝。因此,在镇域内的羔羊、安兴、石门都有刨烟作坊。抗战前,石门镇烟丝店有4户,分别是东高桥外的徐九和、殷家弄的董锦云祖辈、寺弄口的董达昌祖辈、东市的嵇益昌,他们经营业务较大,都雇有工人,产品除在本镇门店销售外,还运销外地,几家刨烟坊的油灯总在子夜未眠,老师傅跨坐烟凳,如抚琴般推拉刨刀,檀木刨床震颤出细碎的金雨。菜油浸润的烟叶在重压下沁出琥珀色的光泽,在特制刨刃游走间,烟丝如流云倾泻。抗战前的石门街头,徐九和店铺里飘出的烟香,曾让苏北商贾甘愿用三匹绸缎换一匣烟丝。</p><p class="ql-block"> 新世纪的风掠过古运河,卷烟厂的机械轰鸣惊醒了百年烟市。当最后一位刨烟师傅封存了祖传烟刨,五圣塘的青紫夜潮沙地已开满杭白菊。但总有些固执的老匠人,仍守着祖传的督叶尖杆品种,在霜降前收割最后几茬红烟——他们知道,博物馆玻璃柜里泛黄的烟票,终究封存不住那抹穿透四个世纪的红云。</p><p class="ql-block"> 这抹镌刻着石门基因的烟红色,曾在马尼拉的港口与巴西烟叶竞逐,而今化作文化图腾静卧在非遗名录里。当雪茄客剪开哈瓦那雪茄的瞬间,或许会有四百年前的江南烟雨,从茄衣的纹路中悄然苏醒,它不仅是石门人民的骄傲,更是中华文化宝库中的一颗璀璨明珠。</p> <p class="ql-block">陈先锋摄</p> <p class="ql-block">汤闻飞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