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斌 散文《说红薯》

作家佳作

说红薯

牛家斌

淮北地区，六十岁以上的人，都记得一句鲜明而又深刻的话：红芋饭、红芋馍，离了红芋不能活。

这句朴实的话语，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的口头禅，是老百姓日常生活的真实写照，是生活单调、食品单一的无奈，又是对红薯浓厚感情的聚敛，它深深地铭刻于那一拨人的心地。

那时候，红薯几乎是农村人一年到头的主粮。其实，新中国，是在一穷二白、备受列强侵略、欺凌的土地上建立起来的，人民生活已有翻天覆地的改善。

那时是集体经济，生产队扩大红薯种植，产量高，不仅保证家家户户有饭吃，而且经济上也在一步一步地好转。

现在，很多人前后对比，科学研究，认为红薯，防癌抗癌，有利于心脏健康。那时的心脏病人真的很少。

红薯，功莫大焉！

红薯，是藤生，把土地整成垄，用藤蔓栽种，根部结果。它生命力旺盛，适应性强，易种植，各种土质，堆个垄就可，无需优质肥料，还产量高，味道美。

它有春夏两季，春地种植的称春红芋，亩产可至三四千斤；麦茬地的称麦茬红芋，亩产两千多斤。它易管理、需工少。

收麦前，是春红薯的主要管理期，栽种以后，锄草就行了；午收后，翻秧两次就等收获了。

红薯的繁殖力强，藤蔓的茎节处有根入地下就能结果。

红薯好吃，用途广，可煮，可切片晒干磨面，有多种吃法。而且物质丰富的今天，更被视为优质食品，有益心脏，防癌抗癌。

红薯片还是重要的工业原料，白干酒，很畅销。红薯是个好东西。

红薯地下结果。一棵秧苗，栽下去，秋冬收获，能扒出好多个红薯，长的，圆的，大小均匀，足足好几斤，甚至十几斤，非常喜人。

那地上的秧苗，也很风景。一根主茎，能发出多条侧茎，侧茎再生侧茎，一起顺着地势生长，能长到一两米长，覆盖地面，非常旺盛。

长形的叶柄，圆形的叶片，鲜艳碧绿，一片挨着一片，密密麻麻，竞争着长，比着漂亮。

有的地块几十亩，甚至上百亩，那就是一大风景，看着都提神。

红薯的叶子不仅漂亮，而且营养价值高，百姓不舍得扔掉。过去，收后晒干打碎是猪的饲料。现在研究发现，红薯叶子营养丰富，比一般蔬菜都强。因此，有人摘下鲜嫩的红薯叶子扎成把，到市场出售，几块钱一斤，行情很好。

有的人下地去摘，做菜馍，下锅。还有的当礼物送人。

那时候，红薯，不仅是主粮，百姓对付肚子的依靠，而且在家庭经济中占比也很大。

春红薯面积大，产量高，是每户社员一年收入的主类。一般九月下旬开始收获，大致用二十多天的时间。收了红薯的地大都种麦。

收下的红薯随时在地里分给社员，加工成红薯片，撒在地里晒，正常天气，三天可拾，入仓。

每家所收的红薯片，留够吃的，剩下的，国家收购，一块多钱一斤，这是家庭的一项主要收入。

春红薯不宜储存，烀了吃，面，噎人，有香味，在家里放一段时间，又香又甜。

麦茬红薯，收了麦子整地栽种，生长时间短，产量低些，个头也小，是每户社员的冬季食品和下一年的种子。收获时间在霜降与立冬中间。

麦茬红薯，大都挖窖储存。生产队留够红薯种，用于春节后育苗，大部分分给社员。每户都挖一个红薯窖子储存起来，是一冬的食品和喂猪的饲料。

麦茬红薯，烀了吃，好吃，甜，吸溜。

当然，红薯吃多了，或者受凉，容易吐酸水。

红薯全身是宝。过去，它是普通百姓的主食，是经济来源，是饲料，还是工业原料，白干酒物美价廉。

晒干了的红薯秧子很有用途，叶子打碎为糠，桔梗喂羊，也可用它加工“五香面”。

红薯原名番薯，引进后才称红薯、红芋。它非本土物种，原产于南美洲，印第安人种植食用。

红薯引进到我国，是完全靠一个人千辛万苦“偷渡”过来的。

那是1593年明朝万历年间，哥伦布航海世界，在美洲发现了这种神奇的作物，感觉它个头大，味道香甜可口，而且产量高，于是就带回献给西班牙女王。

后来，随着西班牙的殖民扩张，红薯在其殖民地得到推广，来到了南洋菲律宾。

我国的红薯，是明代福州秀才陈振龙从菲律宾偷运到我国的。他科举屡试不第，便随人出海从商，常在菲律宾周围海域做生意，继而发现菲律宾有一种叫红薯的作物非常好，产量高，亩产可达5000斤，每年收获两次， 解决了当地人的温饱，就想偷偷地把它运到福建老家种植，解决百姓的温饱。

于是，他就在菲律宾吕宋岛住下来，和当地百姓生活在一起，日子苦，咬牙坚持，学习红薯的全套种植技术。其后，就买了一点红薯的藤蔓，待机带回国内。

那时，福建各地人口暴增，而水稻种植和粮食产量并没有明显增加，每亩产稻米仅300斤左右，一年两季也只收五六百斤，粮食变得紧缺，百姓难得温饱。

但是，西班牙殖民者把红薯当宝贝，管制很严，不允许出海，不允许在海外栽种，海关检查非常严格，他多次偷运都没有成功，并成为海关关注的重点对象，非常苦恼，但也在苦苦地思索办法。

办法，终于想出来了。陈振龙用重金贿赂土著酋长，得到一些红薯秧子。他偷偷地将这些藤蔓缠绕在自家商船的缆绳里，用污泥把它们染脏以蒙混过关。果然，西班牙海关工作人员没有发现隐藏着的红薯秧子。

经过七天的航行，这些红薯秧子终于被陈振龙带到福州。他马不停蹄，立即栽种，一举成功。四个月后，看到又大又鲜的红薯出土，喜不自禁。

福建巡抚得知，赞赏不已，上表表彰，称陈振龙为“义举”，“虽曰人事，实获天恩”。随后，红薯在福建境内逐渐推开，大大地改善了百姓的生活。

陈振龙，心系国民，努力推广红薯种植。在他的影响下，整个家族也投入到全国的红薯推广之中，他的五世孙带着红薯，亲自到山东等地指导育苗、栽培，大面积推广。

说到红薯栽培，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当年在老家关于红薯的一些往事，心情有些激动。

第一件，是社员们踊跃为生产队献红薯种。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元宵节后，队里开始红薯育苗。苗床整好，接着下种，可是，队里储存的红薯种，坏了一部分，剩一个苗床无种，队长犯了愁。

这时，老把式二大爷提议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咱们私人都还没吃完，向队里捐一点不就有了吗？我先捐一筐。”二大爷一说、一带头，不少人就行动起来，回家下窖取红薯。

队长看大家都很积极，激动地夸奖:”都是好社员，谢谢大家！” 又指着一妇女说：“小明的妈，你一个人领几个孩子，不宽裕，别回家拿了。大家不会有意见。”

置身那一场面，看到社员那么积极踊跃，队长那么有情怀，我这个回乡青年，真的很感动！

红薯育苗，幼苗长出，茁壮，鲜嫩，那也是一景。苗床里，每一个红薯都从覆盖的粪土中冒出很多幼芽，茁壮生长，嫩嫩的，微红中透着绿，掺着白，胖乎乎的，像刚出生的婴儿，骄傲地来到这个世界。

又过几天，彰显出生命力的旺盛，壮实多了。很快，满苗床挤得密密麻麻，看颜色，看长势，非常健康，预示秋季的大丰收。

第二件，收获时的喜人景象。你别看红薯的种植面积大、春夏两季合起来接近小麦的种植亩数，产量又高，但收获倒轻松些。

割掉红薯的秧子，用犁子在垄子上穿一趟，红薯基本上都翻出来了，红的、黄的、白的，大的、小的，阳光照射下，亮晶晶的，满地都是，非常美。一块地穿好后，大家就下地收拾，四五垄的红薯都朝中间那一垄撂，一小堆一小堆的。

收拾完，会计就领着大家分配。地块小的用称分，地块大的按筐分。这种筐的口茎都小一点，有利于公平，拾筐的人员是固定的，能出以公心。

每家的分配数，一般都是按家庭人口与劳动 工分数结合起来计算，四六比。这样分配比较合理，大家同意这种分配方法。

分过红薯的地里又呈现另一番景象。大家开始加工红薯片，平整地面，擞红薯片，撒开晒。劳力少的夜里才加工，天明就撒开。

满地都是红薯片时，白花花，亮晶晶，犹如银色的世界，看着都来劲。

秋后收红薯，经常遇见个头特大的，高兴地把它捧起来，让大家欣赏。如哪家摊到这个大的，心里忒高兴。它个头大，不好切片，就带回家，放一段时间，烀了吃，有一种不好描述的特别味道。

有一年，还遇见一个八斤多重的，椭圆形，大大的，红乎乎的，有点裂纹，一出土，大家都过来观赏，视为宝贝。

于是，有人提议，把它送到地头展览，让来往路人观赏。有人说：“送给咱们队长吃。”有的说：“先展览。”于是，就把它送到地头，把一个筐翻过来，把红薯放在筐底上，老远就看得见，热闹了好一会。引得路人驻足，啧啧称奇！

说红薯，我想起一件往事。那一年冬春，少年的我，抢红薯皮吃而活命。特殊的历史原因，造成粮食短缺，家家无粮，食堂缺面，每天只能从食堂打点用河里的水草或地里的干七七牙和所谓的五香面做成的稀汤。

那个干七七牙汤特难喝，喝一口，整个口腔都麻。父母都在外挖河，家里只有我和弟弟。我大些，能抢到红薯皮吃，从食堂领来的汤弟弟喝，他是靠喝这个难喝的汤度过难关的。

我家东邻的院子是连（那时农村大队称连）部的木业社，他们几乎天天、顿顿吃红薯。他们不吃皮，扔在地上，我们邻近的几个孩子就在他们面前，抢他们扔在地上的红薯皮吃，抓到一点就送到嘴里。

他们似乎有些欣赏的心理。后来，他们心生邪念，把红薯皮倒在肮脏的巷子里，我们仍去抢了吃。现在想想，又辛酸又有点好笑。

红薯全身是宝，济世救穷。它生长全过程都是风景，以不同的美态呈人。新时代的今天，它又成了富裕家庭的健身美味，妇女儿童的特爱。

我不禁编几句顺口溜作结尾： 飘洋过海到中国， 产丰味美济生活。 浑身是宝贫富爱， 圣人振龙功劳多。

作者简介　　

牛家斌，1948年生于安徽濉溪县。淮北师范大学中文系78级，中学高级语文教师。长期从事高中语文教学和教研工作，发表教研论文多篇，其中两篇被中国人民大学资料中心选用。爱好诗歌、散文写作，著有文集《雪泥鸿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