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的美篇

东篱

雪中的黑猫

冬天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了一只黑猫。这只猫全身黑亮黑亮没有一丝杂毛，而且他的黑毛还发着光，像是披了一套金丝绒的毯子。这只猫还很精神，爬高上低，动作迅疾，特别跑起来的时候是一溜烟的，目光稍微没有跟上，它就不见影了。它这么利落，大概和他的身材有关。这是一只瘦长的猫。它跑起来的时候，我可以看到他身子两边的两道肋骨。那两道肋骨使我对它心生怜悯，它明显是一只饥饿的猫，是一只没有人管的猫，是一只没有人收留的猫，想到那些被人收留的猫、被人当宠物的猫，那些猫吃得肥嘟嘟的，还有专门的窝，有专门的猫粮。我在朋友圈里看到过很多喜爱猫的诗人作家，他们是如此爱他们的猫。他们宠爱他们的猫胜过他们宠爱自己的孩子。像这样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天，那些猫是会被那些诗人作家们穿上小棉袄的。就算是在有暖气的温室里，作家诗人们也害怕那些猫受冻，他们打扮猫的那些小棉袄小外套小肚兜各式各样，让他们的猫看起来个个雍容华贵，像是大观园里的贾宝玉。可我窗户外面这只奔跑的黑猫，它除了它自带的那身黑皮，却什么也没有。

发现它的时候刚好是一个下雪天，本来我对于猫狗之类的东西是不感兴趣的，可它出现在雪天里，使我不能不注意到它。那个时候我坐在阳台上是在观赏窗外的雪景的。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天地自然是白茫茫的一片，窗外的两颗不知名的树落满了雪花，那的确是玉树琼枝，看起来很美。海林广场那个智能餐厅的屋顶本来是灰蓝色的瓦，带着纹路，此刻也铺满了雪，竟然是一坡有纹路的白，雪竟然能把这斜屋顶打造成一幅马蒂斯的画，雪是真正的画家呀，它就那么挥挥洒洒的，一把一把的雪洒上去，这画就出来了。再看远处职业技术学院教室的墙跟下，前几天还是一片苍黄的黄，现在也都成了浓厚的白。也就在这个时候，那只黑猫出现了。他出现在马蒂斯的画上。它先是站在那画上仰望苍穹，然后开始低头寻觅，像是那画上可以找到什么吃的似的。它低着头认真地寻找着，他好像并没找到什么，只好在那屋顶上走来走去。我很担心它会滑下来。但它并没有滑下来，连一个趔趄也没有。猫的脚爪竟然这么有力量呀，那光滑的雪也不至于使他跌倒。它越发让我关注它了。很快的，他的黑毛上面也落了一层雪，它快变成白猫了。大约半个时辰吧，它像是有些失望，有些悲伤，它又一次仰望苍穹，接下来一纵身从屋顶跳了下来，他跳到海林广场那边去了，屋顶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就再也看不到它了。

这只出现在雪中的黑猫，让我半天回不过神来。我凝望着它在智能餐厅的屋顶留下的脚印，其实那脚印很快又被一层雪盖住了，就像是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但这只黑猫却从此走进我的心里，他在雪中纵身一跳又飞跑而去的瘦长身影至到雪化的时候，我还是一直不能忘记。

又下了好几场雪，但是再没有见到过它。我想这么寒冷的北方天气，它该不会是冻死了吧。就算是不下雪，这原上的风又这么大，该不是风把它吹跑了吧。要是没有冻死也没有被风吹跑，那它白天吃什么？去哪里觅食？晚上又在哪儿睡觉？他不知道有没有窝，他的窝在哪里？

过年的时候，它终于出现了。它这次出现的方式也是很别致的。它出现在工地堆放的一摞又一摞的白色贴墙板上。它躺在那上面晒太阳。那时候我们小区正在进行旧楼改造，我家对面的10号楼下面堆放着工地上待用的建筑材料。工地停工了，工人们都回家过年去了，材料堆得整整齐齐，平平展展。那泡沫板还有几分的柔软，在那上面睡觉晒太阳肯定是舒服的。这黑猫它倒是会找地方。那几天太阳特别好，我是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的，刚拿起一本书准备看的时候，窗外瞄了一眼，竟然发现躺在那个地方睡觉的黑猫。它也知道晒太阳啊。还知道找这么个地方。这地方是被围起来的，因为要保护这些材料，三面都有绿色的挡板挡着，像一间大屋子一样，人一般进不到那个挡板里面，所以它在里面睡觉是安全的。他躺的那白色泡沫板 ，太阳好的时候，之前工人们中午其实也是用那板铺在地上临时睡觉的，它竟然也会像人一样躺到那板上。你看它还怪舒服的，蜷缩着，把脊背对着太阳，它还知道晒脊背。它这会儿睡死了，身子开始伸长了，顾不得姿势了。它开始睡得好像有些谨慎和小心，不时地还睁开眼睛观察一下。

四面都围得严严的，它是怎么进去的？

我家人说，它是跳进去的。你没看房顶它都能跳上去吗？

可我咋没发现它跳呢？它啥时候跳上去的，还怪能的。

人家该跳就跳了，还跟你说吗？

可我想看它睡醒时咋跳出来的。挡板又光又薄，那不好跳的。

我就一直这样看着睡觉的猫。我终于把它看醒了。它在白色的泡沫板上打了一个滚，跳下来，跑到了挡板下面。它在那绿色挡板跟前半天没有动静，这会儿我看不到了。它在干吗？在撒尿吗？躲到暗处撒尿吗？工人们起来的时候就常在挡板跟前撒尿，他也学那些工人吗？忽然间它的半截身子从挡板下面露了出来。哦，它正在从挡板下面往外钻。它把它的身子压缩到极限，成一个扁状，似乎不见了骨头一样的。它肚皮紧贴着地面。它在钻。

快快，快看呀！这个黑猫从挡板底下钻呢！家人急跑过来的时候，黑猫已经钻出来了，它摇了摇身子，从一个扁形物体又变成了一个站着的猫。它像是钻挡板费了力气，这会儿没有一溜烟地跑走，而是慢悠悠地走着。它走着的时候，我发现它有些胖了。大概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有吃不完的东西扔到垃圾桶里，它大概就是靠那个垃圾桶活着的。我知道一个垃圾桶是可以养活很多野猫的，它一定也是靠垃圾桶活着的。

我和家人开始议论这只猫。

他的毛是那么黑，还那么亮，一尘不染，多好看呀。你看它多机灵。它的眼睛好像也是黑的。它有些胆小。它出来的时候总是有些左顾右盼，它要先看周围环境有没有对它构成威胁。它不这样有什么办法呢？又没有人保护它。它可能了，我发现有一次它躲到了汽车下面。它躲到汽车下面干什么？汽车下面大概暖和吧，要不然它躲哪里去呢？这么好的猫，要不咱收留吧。算了吧，你连自己的饭都不想做呢，猫跟着你，都饿死了，人家自己会找吃的。你看人家吃的多胖。它是不是怀孕了？肚子好像也有些大的。不像是，它是吃胖了。你看它的头好像也大了。

过了一个年，黑猫确实是胖了。当它有一天从对面悠悠晃晃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一只小狗呢。

三月份的时候黑猫又出现了，可是它竟然又瘦了，又像那个下雪天时候的样子了。

不过这时候它出现的更勤了。我和家人也已经找到了它出现的规律。中午的时候，我们喜欢坐在阳台上吃饭，可以往外看，边吃边看街景，下午饭的时候也同样。这样我们就发现，每当我们吃饭的时候黑猫就出现了。它是瘦了，迈着有些少气无力的步子。然后转过10号楼就不见了。但过一会儿，当我们吃完饭的时候它又出现了。它会出现在围墙上。围墙的顶做了造型是一个单砖，它竟然踩着单砖走得如此平稳。这时候它是吃饱饭了，所以有了精神，走得非常潇洒自如，就像是表演一般。我和家人在说，我们小时候走火车道的时候，胳膊要拃开，还一走一掉的，你看人家黑猫在墙上走得多好。

我们开始喜欢黑猫。我把一些鱼、肉，故意放在它出现的围墙下面。它是真的吃了。有一天我发现有好几块鸡骨头从围墙根被挪到了电梯口，我就知道它是把鸡块吃了，我感到很欣慰。

可是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它就得自力更生自己找吃的。它最近总是在我家楼下出现，而且总是在吃饭的时候，它是去哪里找吃的呢？

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围墙外面的餐厅，有一个服务员在往一个绿色的大缸里倒泔水。原来黑猫没有去垃圾桶吃，黑猫找到了一个吃饭的地方。就是餐厅的那个泔水桶。泔水桶我在楼上是看不到的，我只看到服务员的一个动作和泔水桶的一个角。所以一直没有能够看到猫是怎样在泔水桶里觅食的。但是它要到泔水桶跟前必须要翻过围墙，它是怎么翻过围墙的，也一直没有看到过。看到过它顺着围墙去，然后回来，要么得意地从围墙顶上走回来。要么睡大觉，要么从挡板底下钻过去。这些场景看到过很多次，就是没有看到它如何吃饭的，如何翻过围墙的。我家人说它是踩着墙跟那边的建筑材料上墙的，然后跳到泔水桶上面的。家人倒也是没有见过，他是这样猜想的。那边的餐厅卖炒面卖米饭卖炒菜，那边的学生职业技术学院的学生和一中的学生经常到那里吃，小孩一般都很浪费，经常会剩饭。这样就有黑猫吃的了。

有吃的就好。黑猫真是能呀，人家自己会找吃的地方，还会找午睡的地方。就是不知道它晚上到底在哪里睡。我说了好几次这个问题。放心吧，黑猫只要能活着，人家一定会找到自己的窝的。这种越是没有人管的东西，它越是能力强。那些娇生惯养的猫，你看动不动就生病了，动不动去医院了，还什么宠物医院了，你看人家黑猫却越活越精神。瘦归瘦，但人家精神呀！我家人这样说。

前几天，工地上的材料全部撤走了。院子修整好了，黑猫却不见了，我连着三天没有见到黑猫了，心里十分的失落。

黑猫这几天怎么不见了呢？

黑猫没地方翻墙了，没可踩的东西了。黑猫肯定是从大门口绕出去了吧，不从咱这边过了。家人说。

那它吃饱饭不是爱从围墙上回来吗？咋也不见它走呢？

谁知道呢。

它该不会是被人害了吧？

不会的，你放心吧。

可我的心就是放不下来。黑猫，你去了哪里呀？

雪中的黑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