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歌朗诵作品 《一堵土墙的豁口》

牧歌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一堵土墙的豁口</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作者杨俊文 诵读牧歌</b></p> <p class="ql-block"><b>  那堵土墙是哪年堆起来的,不需要问姥爷,一定是有了前后两家之后,才有这堵墙。墙出现豁口,而且又不是人为扒出的,豁口的两侧也已残破,足以说明土墙有久远的年份。</b></p><p class="ql-block"><b> 土墙夯起的位置,是两家的上一辈,经过几轮谈判、最后各自做出妥协确定的。土墙夯起来的一刻,便划定了两家的空间归属,使得过去模糊不清的边界寸土不差,充满了和平主义的味道。</b></p> <p class="ql-block"><b>  姥爷说,土墙是前院建房时就地取土的产物,所以墙的所有权属于前院。墙属于谁,墙有了豁口便由谁来补,这个道理不言自明。但前院的人认为,土墙在,界限便在,有一个豁口也无妨。其实,豁口补与不补,看上去没有多大的意义。土墙的北面,是姥爷家的半亩园田,从南面的豁口进到园田,便无路可走。除非是冬季,南北院串门可以从豁口出入,而事实上,南北两家往来甚少,土墙的豁口构不成相处的便利。</b></p> <p class="ql-block"><b>  我记得南院的男主人秃头,根据他在兄弟中的排行,再加上他秃头,绰号叫"二秃子"。一个秋天的深夜,他蹑手蹑脚地跨过土墙的豁口,溜进姥爷家的园子里。玉米已经成熟,正等待收割。他把玉米棒擗下来时,随即发出咔的响声。响声把姥爷从睡梦中惊醒,马上意识到有人偷玉米。他推开房门,抄起一把镰刀,向园子地里跑去。那人从土墙的豁口嗖地越进南院,就在这一刹那,月光照在他的秃头上,银白的光亮一闪而逝。姥爷立刻判断出偷玉米的贼是谁。</b></p><p class="ql-block"><b> 见贼喊捉贼,是人的自然反应,一来是用喊声给贼以震慑,二来是让他人闻声而动,帮助捉贼。姥爷却把就要出口的喊声,生生地咽了回去,如咽下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b></p><p class="ql-block"><b> 他在心里骂二秃子不是东西,但他不能喊出声来,因为他对二秃子心中有愧。</b></p> <p class="ql-block"><b>  记得那是发生在上一年冬天里的事,我记得清楚。那天早晨,我还在梦里,突然听到鸡的惊叫,而后是鸡一阵扑通的声音。我趴窗向外望时,二秃子和媳妇从土墙那边急匆匆赶来,气喘吁吁地问姥姥,他家的鸡在哪儿?姥姥说没看见。二秃子和媳妇进到屋子里四处查看,没有找到他家的鸡。那媳妇怒气冲冲,说刚才明明看见鸡从豁口那跑过来,怎么一眨眼工夫就没啦?又问,那鸡往死叫到底是咋回事?姥姥很坚定地说,不知道。媳妇的目光又在院子里扫视了几遍,也没看到她家的鸡,便拽着二秃子的衣襟,一步一回头地走了。显然,她对姥姥的回答和搜查的结果感到不满。</b></p><p class="ql-block"><b> 当两人的身影从土墙的豁口消失,姥姥解开宽大的棉袍,把塞在棉裤里的鸡取出来。那是一只老母鸡,被砍断的脖子还在滴血。原来,杀鸡的地点是在西屋,西屋的窗户全部是纸糊的,屋子里十分昏暗,很难看到杀鸡时墙角处留下的一摊血迹。</b></p><p class="ql-block"><b> 患胸膜炎未愈的姥爷,和姥姥吵了一个早晨。姥姥反反复复地说,她自己也没想到,为了给姥爷滋补身子,竟然干出这种事来。鸡炖好后,姥爷一口不吃,姥姥见此情景,只是偷着抹泪,更不沾那鸡汤的边儿。两人打破僵局的唯一选择,是共同让我大饱口福。我一个懵懂少年,哪管那么多,打了几个饱嗝之后,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失体统。</b></p><p class="ql-block"><b> 姥姥出门去喂自家的几只鸡,口里念叨,你们要是长大了,也不会让人家的鸡当替死鬼!</b></p> <p class="ql-block"><b>  天一亮,姥爷和姥姥开始查看到底丢了多少玉米,查看后发现少了六穗。二秃子家有四个孩子,看来他是按照家庭人数偷的玉米。六穗玉米能抵顶一只老母鸡吗?对比之后,还是觉得亏欠了二秃子。姥爷不喊捉贼是对的。如果喊捉贼,或贼被捉到,两人的心里都不是滋味。</b></p><p class="ql-block"><b> 姥爷在土墙的豁口处,放上院子里枣树的干枝。干枝带刺,刺很锋利,几枝干枝摆在一起,便形成阻挡的力量。人被挡住,鸡被挡住,猫和狗也不敢触碰,只有风可以照常来往。麻雀有时落在上面,一会儿头朝南,一会儿头朝北,喳喳地叫个不停。两个院子的主人从不理会它们,知道它们的言论是为了两头买好。</b></p><p class="ql-block"><b> 风还是觉得没有枣树枝的豁口更顺畅,于是在某一天,几股风纠集在一起,形成旋转之势,顷刻间便把那干枝掀到了村外,使土墙的豁口恢复原有的形态。</b></p><p class="ql-block"><b> 姥爷亲眼看见这场旋风,从村东的田野里现出身来,渐渐蓄足力量,径直奔向土墙,待完成这场突袭之后,便立刻消失了。这让姥爷感到一头雾水。他突然意识到这里藏着一种天意,以为是老天不让他把干枝放在那里,即便那个豁口非要堵上不可,也不该使用带刺的东西。这无异于是对前邻的挑衅,或是无声的野蛮的警戒。姥爷站在院子里,怔怔地看着那堵土墙,半晌不说话。后来,土墙的豁口再没有遮挡过了。</b></p> <p class="ql-block"><b>  有些话是需要咽到肚子里的,把话咽下去,就惹不起是非。村子里始终没有人议论,姥姥偷杀二秃子家的鸡,也没人说二秃子偷姥姥家的玉米。这与村子里张姓和孙姓两家不同。两家东西为邻,也有一堵土墙,土墙很矮,上面竖起用秫秸编就的围栏。孙家的狗将围栏撕破,跳进张家的院子,对几只鹅进行追咬,把刚刚结果的西红柿秧几乎全部捣毁。张家的骂声停歇不久,自家的猪拱出圈门,先跃上圈墙,然后拱翻土墙上的围栏,纵身跳进孙家的院子,不仅饱吃一顿大白菜,还在剩下的菜地上打了几个滚。孙家怒火攻心,对张家一连大骂三天,全村老少没人不知道。</b></p><p class="ql-block"><b> 姥姥和二秃子两家人都在为对方保守秘密,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但相互间的交往却像一潭死水,没有一丝的涟漪。姥姥的心里一直对南院感到愧疚。愧疚是难愈的伤口,犹如一股受阻的洪水,既不能奔涌出去,也不能安稳下来。它把刺耳的声、扭曲的图像和难闻的气味浓缩一起,在愧疚者的心血里浸泡着、翻腾着,使之终身坐卧不宁。所以,愧疚也是良心之树结下的果实,良心不灭,果子就有。姥姥后悔不该杀人家那只鸡,看到自家的鸡养大后,她希望有一只能穿过土墙的豁口,跑到二秃子家,被他家给杀了炖肉熬汤。鸡跑不远,知道家在哪,尽管两家的鸡,每天在豁口窜来窜去,但一到傍晚,都会各回各的家。</b></p> <p class="ql-block"><b>  几年过后,日子好起来。二秃子却病得不轻,日渐消瘦,去城里几家医院都没治愈,只好回家等死。姥爷知道村里人去看他,便想买罐头过去看望。姥姥执意要杀一只鸡,也是老母鸡,说把鸡炖好后直接送过去。姥姥端着汤盆,踏着厚厚的积雪走近土墙,却又迟疑地停下脚步。她还是迈不过那道豁口的坎儿,只是连声喊着二秃子媳妇的名字。</b></p><p class="ql-block"><b> 我后来发现,生活中的所谓僵局,不过是水上结出的一层薄薄的冰体,但僵局的双方误以为那层冰体之下根本不是水,而是厚厚的冰体,甚至视它坚不可摧。其实,只要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触碰一下,冰体便会立刻还原于水的温柔。</b></p><p class="ql-block"><b> 姥姥先动了这根指头。</b></p> <p class="ql-block"><b>  姥爷转眼到了六十六岁生日。这是生命的重要节点。二秃子的病奇迹般地好起来。正月初六那天,家人正要为姥爷过寿,二秃子肩扛一个口袋,带着媳妇从土墙的豁口过来。他对姥爷说,这是二十斤大米,算是过寿的礼物。四个老人就那么站着,谁也不说话。</b></p><p class="ql-block"><b> 良久,姥姥和二秃子媳妇突然抱头大哭。两个老男人默默对视,眼里有泪光闪动,却一言不发。</b></p> 杨俊文 牧歌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图片及视频资料来自网络</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牧歌编辑制作</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25年4月13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