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羊肉汤：伊尹堂美食的岁月山河

刘玉东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羊肉汤

伊尹堂美食的岁月山河

刘玉东

春暖花开，胃口大开，清明过后，正是畅怀之时，捱过百物匮乏凛寒冬日，迎来万物生发的春日，岂能不开怀大嚼？春雨过处，百物生发，枝头春闹，盘中缤纷。对古人而言，暖阳恰得鸡豚酌酒，享田园兹荣之乐；对今人来说，春日正堪蔬食清味，调春乏劳碌之心。于是古原之游，便有脂酒之欢；曲水流觞，亦有浮卵之乐。

口之于味，有同嗜，亦有各好。东西不同，南北有异。会稽海味，无不毕致，楚越之地，饭稻羹鱼，启朱唇，张皓齿，舌华尽尝其鲜，令人食指动而春心生。黄河故道，伊尹故里，木兰之乡，一口烙馍，牙关各个不轻松，一碗伊尹堂羊汤，洒上油泼辣椒，方能畅然肠胃。青瓷小碗，端的是治家的好汤水；蓝边海碗，盛起了一膀子上工的气力。

所谓生活，所谓岁月，既流向大海，也跨遍川垄。万千时日中流转于万千里路的万千众生，尝尽万千甘苦，眼见得春光里鲜花着锦，也看到过骄阳下烈火烹油，或流连不忍，或不顾而去，无分南北西东，总是如此人间，总要端起属于自己的一碗饭菜。如是如如是，如是而已。

世间百味，岂得不尝？

一地饮食，总因一地水土制宜。

　　晨光未破晓时，黄河故道已飘起白雾。伊尹堂羊肉汤馆的非遗传人掀开杉木锅盖，羊骨在青铜老锅里翻涌出琥珀色的浪，雾气漫过斑驳的砖墙，与黄河故道上的薄烟融成一片。千年以前，伊尹在商丘的土灶前搅动陶釜，或许也曾见过这般朦胧的晨曦。

羊肉汤是条河。商周子民往河里丢进祛湿的草叶，秦汉的戍卒撒入御寒的姜块，唐宋的诗人舀一勺月光佐酒，明清的商队驮来西域的香料。如今我站在汤馆的青石阶前，看掌勺人手腕轻抖，羊油辣子在汤面绽开朱砂色的涟漪，忽然懂得这碗汤里沉浮的何止是肉与骨。

　　雾霭中，伊尹堂老灶台上的铸铁锅已传了几代人，沸汤昼夜不熄，羊皮胶质融化如初雪，汤色却始终清白如蜀锦。老板用竹勺敲打锅沿的铜钉，铛铛声惊飞檐下的麻雀——那是他爷爷留下的暗语，当年走村贩羊的故道人听见这声响，便知前方有热汤暖身。

　　暮色漫过伊尹堂的飞檐时，我舀起半勺温汤。黄芪当归的苦香缠绕着奶白的鲜醇，恍惚见历史长河里无数身影晃动：披蓑衣的渔夫往陶罐扔进野葱，驼铃叮当的胡商解开羊皮水囊，穿蓝布衫的老妪往孙儿碗底埋了块带脆骨的肉。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风雪，却都把体温熬进这锅汤里。

　　深夜伏案，窗台上那碗放凉的羊肉汤凝出月牙形的油膜。恍惚听见三千年前的陶釜在篝火中轻响，伊尹握着木勺低语：“治大国若烹小鲜。”原来人间至味，不过是教人记得如何好好活着。

　　一口伊尹红粘谷酒，一口黄河青山羊肉，几日烦心，往来行旅的一路风沙，都在这酒肉间化解，归于无。

故道腹地伊尹堂，

梨园深处羊肉汤。

药膳何止将胃养，

一碗鲜汤品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