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家偏院有棵碗口粗的香椿树,是从老院移过来的。前些年翻盖房子时,特意把它栽在这儿。</p> <p class="ql-block">阳春三月,又到了吃香椿的季节。老家的二姐打来电话:“家里的香椿芽能掰了,快回来吧”。于是,爱人电话约上县城生活的两个妹子,从市里驱车百里奔赴老家。那阵势,竟如年节团圆似的迫不及待。</p> <p class="ql-block">二姐早已准备好了家什:轻便梯子、带有铁钩的长杆子、装椿芽的袋子,一样不落。连中午熬老菜的干白菜、炸面筋、腌肉、粉条、海带等食材都准备的妥妥当当。姊妹几个分工明确,手脚利落的爬梯上树掰芽,力气大的用竹竿够高枝,心细的蹲在地上捡落芽。欢声笑语从小院飘到巷子口,惹得邻人探头张望。有乡亲过来打招呼,我们送一捧椿芽让他们尝鲜。</p> <p class="ql-block">说起香椿,它的味觉是很难以形容的。它跟芫荽、芹菜、紫苏这些独具特色的蔬菜很相似,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爱的人嗜之如命,恨的人避之唯恐不及。有所不同的是,一般香菜多为草本,香椿乃楝科乔木,《本草纲目》载其“叶香可啖”,是极少数能让人攀枝采叶的树中君子,属稀罕的“树上蔬菜”。</p> <p class="ql-block">我家人人都爱吃香椿,父亲对掰椿芽尤为上心。从掰头茬椿芽开始,到后来掐香椿叶尖,整个春天,每天能摘一些香椿嫩叶回家。记得有回跟父亲去西坡掰椿芽,村外香椿可能是人们掰椿芽时下手太狠,影响了它的生长,没有高大的树木,大部分是一丛一丛的。父亲总念叨:“掰香椿要留后手,头茬的掰一半留一半,来年才能接着吃。”有次,发现新长出的香椿苗,和头茬嫩叶一样,暗红中泛着新绿,很抓人眼球。父亲急忙拉住我的手:“幼苗不能采,香椿和人一样,得容它把根扎稳喽!”</p> <p class="ql-block">我打小就馋香椿,这味道记了一辈子。有次到野外游玩,看到小香椿树,随手摘下一片叶子塞进嘴里咀嚼。外孙见后惊愕不已,疾呼:“姥爷吃树叶啦,姥爷吃树叶啦!”招来众人驻足而观。</p> <p class="ql-block">香椿最经典的吃法要数香椿拌豆腐。汪曾祺先生在《人间有味是清欢》中言:“嫩香椿头,芽叶未舒,颜色紫赤,嗅之香气扑鼻,入开水稍烫,梗叶转为碧绿,捞出,揉以细盐,候冷,切为碎末,与豆腐同拌,下香油数滴。真真儿‘一箸入口,三春不忘’。”足见香椿拌豆腐的魅力。</p> <p class="ql-block">香椿炒鸡蛋最简单。切碎的香椿和鸡蛋一拌,油锅里“刺啦”一响,金黄中带着一丝红绿,满屋都是春天的香味。</p> <p class="ql-block">小时候最爱看母亲炸香椿芽。裹了面糊的椿芽在油锅里打滚,捞出来金黄油亮,顾不得烫嘴就想咬上一口。</p> <p class="ql-block">不过,小时候家里生活拮据,拌豆腐、炒鸡蛋、炸椿芽当属豪华之作,不能经常食之。父亲的做法尤为简单,椿芽切碎,加盐搅拌,再滴几点香油,原汁原味的凉拌香椿就大功告成。有时,把切碎的香椿与老咸菜掺和在一起,就算花样翻新了。有了香椿下饭,一顿饭能多吃半个窝头。</p> <p class="ql-block">因为“椿”与“春”同音,又附之“香”字,香椿被人们视为吉祥之物。古人用“椿”比喻父亲,期盼父亲如椿树一般长寿;以“萱”比喻母亲,萱草忘忧。“椿萱并茂”寄寓父母健康安乐。用香椿木打出的家具色泽红润,香气悠长,乃木之珍品。</p> <p class="ql-block">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父亲在院里栽了一棵香椿树。刚栽时,只有手指粗,高不过一米,像一根秸秆杵在那里。我问父亲:“这得什么时候长大啊?”父亲笑笑说:“小树和人一样,有小不愁大”。小小香椿苗,在父亲的呵护下茁壮成长,几年时间就长过了房顶。春天来了,都能吃到鲜嫩的椿芽。</p> <p class="ql-block">父亲过世之后,母亲来到市里生活。那棵香椿树,像父亲一样,一直坚守在老宅里。老宅翻修前,带母亲回去了一趟。二十多年的光景,香椿树枝繁叶茂有了胳膊粗。耄耋之年的母亲说:“这是你爹栽的”。我明白母亲的意思,作为家人的念想,把父亲手植的香椿树,移栽到偏院里,也就是现在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现在这棵香椿树还在偏院里站着。每年三月,它一发芽,姊妹几个就像听到召唤似的往家赶。掰椿芽的时候,总觉得父亲还在树下叮嘱:“别掰的太狠”。这棵树啊,结的是春天的味道,也是咱家忘不掉的日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