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圆景：看不见的线 ||《渝州》2025年第1期·小说方阵

《渝州》文艺

看不见的线

文/舒圆景

时下的临江市，正是秋高气爽。

今天是星期一，晚上八点半，临江市公安局开城区分局刑侦支队支队长陈常涛，正在支队加班，突然接到分局指挥中心的电话，在开城区凯峰路五十号维深酒店，一名男子从高处坠落，分局领导指示刑侦支队立即派人勘查现场。

得到指令后，陈常涛带领支队内勤武竞奇、支队法医室主任邓豪学和技术室主任洪汉典，以及负责现场勘查的几名警察，赶去了维深酒店。

坠落现场位于维深酒店的消防环道，在微弱的路灯灯光下，只见一个男子俯卧在水泥地板上，面部朝下，头部周围是一摊血，上穿白色长袖衬衣，下穿蓝色牛仔裤，裤腿上有一些大小不等的破洞，是年轻人喜欢的那种休闲款式。

保护现场的辖区派出所所长杨高予介绍，死者名叫苟耀志，是临江市开城区协福会计师事务所的会计师。今天晚上，死者与事务所的同事在二十楼中餐厅聚餐，从二十楼卫生间的窗口掉了下来。参与聚餐的其他五名男子，现在都待在酒店大堂里，等候警方问询。

陈常涛让邓豪学和洪汉典带着其他几名警察留下来，进行尸体检验和现场勘查，他带着内勤武竞奇去了大堂，走到了五名男子的旁边。

刚一坐下来，陈常涛就闻到五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酒味。

从左到右，那五人依次是事务所主任马甘庆，会计师杨河刚、杜微江、蒲云建、路青腾。

最边上的路青腾，紧闭双眼，耷拉着脑袋，俨然一副醉酒的样子。

事务所主任马甘庆打了一个酒嗝，双手搓了搓脸：“大概是在晚上八点钟，杨河刚和杜微江扶着我一起从包房出来，去卫生间方便。刚走进卫生间垭口的一瞬间，就听到站在男卫生间门口里面的蒲云建朝我们喊道：苟耀志翻出去了！”

陈常涛指了指蒲云建：“是你在喊吗？”

蒲云建点了点头。

马甘庆继续说道：“我们三个人赶紧进了卫生间，只见一个人影正翻出窗外，旁边就是路青腾。然后，我们三个人赶紧跑去了窗台边，伸出头去看了看，太高了，看不到下面。”

陈常涛眉头紧蹙，问道：“也就是说，你们四个人都亲眼看到有人翻出了窗外？”

“是的。”马甘庆点了点头，“接着，我们四个就出了卫生间，坐电梯下了楼，去了酒店的消防环道，找到了那个掉下去的人。一看，果真是苟耀志！我用手指试了试他的呼吸，已经死了，于是，我就赶紧报警了。”

“你们四个，谁没下楼去呢？”陈常涛把五人看了一遍。

马甘庆指了指路青腾：“路青腾当时喝醉了，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他没下去。”

陈常涛摸了摸下巴，让武竞奇过去，叫醒了路青腾。

路青腾恍恍惚惚睁开了眼。

“路青腾，你当时在苟耀志旁边，你看到苟耀志是怎么翻出窗外的吗？”陈常涛问道。

路青腾双眼迷离地看着陈常涛，摇了摇头。

“苟耀志翻出去之前，卫生间里发生了什么事？”陈常涛追问道。

路青腾依旧摇了摇头。

“你知道吗？”陈常涛转头看着蒲云建。

蒲云建甩了甩头，慢慢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在卫生间的隔间里方便，之后，我从隔间出来，正要走出卫生间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声响，我侧头一看，就在窗户那边，苟耀志正翻出窗外。这个时候，刚好看到杨河刚和杜微江扶着马主任进了垭口，情急之下就喊了一声。”

陈常涛想了想，还是去二十楼现场看看，于是站了起来，说道：“马主任，麻烦你们，带我们去一趟二十楼。”

马甘庆点了点头，招呼了一下另外几个人，说道：“一起去吧。”

路青腾刚一站起来，随即像个立不稳的木桩，又倒在了沙发上。

陈常涛看了看路青腾，让杨高予所长留下来陪着路青腾，给路青腾一瓶水喝醒醒酒。他带着武竞奇和马甘庆四人，乘电梯到了二十楼。

出了电梯，正前方是一条过道，径直沿着过道往前走三十米，左边是中餐厅的大门，右边就是卫生间的垭口。

马甘庆走到卫生间的垭口处，说道：“当时，我和杨河刚、杜微江正好就在这个位置，就听到了蒲云建的喊声，顺着喊声看过去，就看到一个人影翻出了窗外。”

马甘庆说完，继续往男卫生间里面走去，陈常涛一行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时，陈常涛回头转向了蒲云建，问道：“你当时在哪里？”

蒲云建进了男卫生间，走了几步停住了，指了指地板：“我在这里。”

陈常涛站在蒲云建的旁边，左右看了看，左边刚好能通过男卫生间的门口、斜着看到外面卫生间的垭口，马甘庆三人刚进垭口，正好能看到他们，右边大概三四米处，就是一扇不锈钢的水平推拉式玻璃窗，此时，左边的那扇正开着。

陈常涛走到了窗户边上。窗台离地板大概一米二左右，开着的那扇窗，宽度大概八十厘米，高度大概一米五。他左手扶着窗框，右手扶着窗台，探出头去朝下看了看，除了微弱的灯光，根本看不清楚。他转过身来，朝着男卫生间的门口和外面的垭口看了看，的确能看到。

“路青腾当时在这里吗？”陈常涛指了指旁边。

“是的。”马甘庆点了点头。

陈常涛环视了一下卫生间的情况，进了卫生间的门，右边靠墙的位置，是一排小便槽，一共四个，最里面靠墙的是一排马桶隔间，一共五间，小便槽与马桶隔间呈L形布局，而那扇窗户，就在小便槽的对面。

陈常涛走到蒲云建旁边，问道：“你当时在哪个隔间？”

蒲云建隔空指着挨着小便槽的那间：“我记得是那个隔间，当时，我也喝醉了，迷迷糊糊的，出了隔间后，根本就没有注意周围，走到卫生间的门口时，才听到后面有声响，回头一看，正好看到苟耀志翻出去了。”

陈常涛走到了那个隔间处，右转头看了看窗户，的确如蒲云建所说，从隔间出来，正前方是小便槽，而右边的窗户是视角的盲区，是有可能看不到窗户边上的情况。

现在，按照几人的说辞，他们都只看到了苟耀志翻出窗外的那个结果，并没有看到如何翻出去的过程。看来，只有苟耀志旁边的路青腾，他应该最清楚情况，那他怎么老是摇头呢？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陈常涛让马甘庆四人回到大堂休息，他和武竞奇去了酒店的视频监控室。

监控室在三十楼，陈常涛让工作人员调取了二十楼卫生间门口的几段监控录像，与刚才几人陈述的事实做了对比，两者基本一致。而卫生间里面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无法知道里面的情况。

苟耀志的坠楼，到底是意外、自杀还是他杀？如果是他杀，最可疑的凶手就是路青腾了。

陈常涛和武竞奇回到了酒店大堂，把路青腾一人带到了大堂旁边一个房间里坐了下来。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路青腾比刚才明显清醒了许多。

陈常涛严肃地问道：“路青腾，马甘庆他们四个人已经全部如实陈述了事实，我们也查看了监控录像。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只有你一个人离苟耀志最近，你为什么还说你不清楚情况。”

路青腾的眼珠子快速地转来转去，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陈常涛是二十年的老刑警了，刑侦经验非常丰富，路青腾这个细微的动作，明显是心虚的表现，于是说道：“你不用想了，陈述事情就行。”

“他们……他们都看到我了？”路青腾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常涛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

“唉!”路青腾叹了一口气，“今天下午，马甘庆主任宣布我担任事务所业务一部的部长，按照事务所往常的习惯，晚上会由马甘庆主任组织一个聚会，业务一部的全体同事都来参加，为我庆贺。”

陈常涛习惯性摸了摸下巴：“这么说来，你们事务所经常在这个酒店的中餐厅聚餐吗？”

路青腾点了点头：“是的，维深酒店离事务所很近，聚会通常都会安排在这里。”

陈常涛做了个手势，示意路青腾继续说。

路青腾仰着头说道：“饭桌上，我们六个人都喝高了，我的酒量本身就不好，完全喝醉了，迷迷糊糊的。到了八点钟吧，我记不得具体时间了，我起身准备去卫生间，都差点儿没站得起来，全靠刚从卫生间回来的蒲云建，帮忙把我扶了起来，陪着我去的卫生间。我刚一进卫生间，就看见苟耀志从一个隔间里出来，只是没想到，他一出来就毫不客气地指着我破口大骂！”

“苟耀志为什么要骂你？”陈常涛有些疑惑。

路青腾摇了摇头，委屈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啊！当时，他骂得很难听，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和他对骂起来。骂着骂着，突然，苟耀志就冲过来打我。我很不服气，就和他在卫生间里打起来了。蒲云建见我和苟耀志打起来了，就上来拉住我们，不停地劝着，想把我和苟耀志分开。”

陈常涛一愣，问道：“你是说……蒲云建上来劝架？”

路青腾点了点头。

“你肯定蒲云建就在旁边劝架？”陈常涛再次问道。

路青腾又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我当时喝多了，但蒲云建劝架这件事情，我敢肯定！”

陈常涛和武竞奇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蒲云建坚持说他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和路青腾现在的说法完全不一样，而路青腾又不像撒谎的样子，看来，蒲云建也有问题。

路青腾继续说道：“当时，我们三个人都是喝醉了的，乱成一团，不知不觉，我们三个人就靠到了窗户边上。”

“不知不觉……你们三人到了窗户边上？”陈常涛重复了一句。

“是啊，就是相互推搡着，就到了窗户边上。之后，我记得苟耀志狠狠地踹了蒲云建一脚，直接把蒲云建踹开了两三米，倒在了地板上。紧接着发生的事情，我就有些断片了，我好像看到苟耀志突然翻出窗外去了。”

“这么说，苟耀志翻出窗外之前，你和他是有肢体接触的？”陈常涛严肃地问道。

路青腾听出了陈常涛话中的意思，一下子慌了，连忙摆着手说道：“他是怎么翻出去的，不关我的事！”

路青腾说完，左手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耳耳廓的后面，撇了撇嘴，表情怪异。

“你在摸什么？”陈常涛疑惑地看着路青腾。

“有个小伤口，可能是被苟耀志抓伤了。”路青腾一边说，一边转过头来，给陈常涛看了一眼。

见路青腾左耳耳廓后的皮肤上，有一道大约一公分的红色划痕，略微有一点破皮。

这时，杨高予所长进了房间，给陈常涛耳语了几句，是路青腾的女朋友杜元妮来酒店了，要求见一见办案的警察。

陈常涛和武竞奇让酒店经理在大堂旁边又安排了一个房间，把杜元妮带了进去。

“警官，听说路青腾出事了？”杜元妮刚一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陈常涛疑惑地看着杜元妮，路青腾是否涉嫌苟耀志坠楼案，还没有定论，她怎么知道？于是问道：“谁说的？”

杜元妮指了指外面：“是蒲云建发微信给我说的，他说路青腾与一宗坠楼案有牵连，我家就住在附近，非常担心，所以马上就过来了。”

蒲云建怎么会这么说呢？陈常涛心里嘀咕着，接着问道：“你不是路青腾的女朋友吗，你和蒲云建也很熟？”

杜元妮点了点头：“我们三个都是大学的同班同学。”

蒲云建和路青腾是大学同学？陈常涛愣了一下。

杜元妮看着陈常涛，认真地说道：“警官，路青腾心地善良，他不会干坏事的。”

陈常涛没有搭话，让武竞奇去大堂，把蒲云建请进来。

半分钟后，蒲云建在武竞奇的陪同下，进了房间，陈常涛示意杜元妮可以出去了。

蒲云建和杜元妮两人在门口擦肩而过，蒲云建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杜元妮，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眼神，被陈常涛看在了眼里。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半。

蒲云建刚一坐下，陈常涛便板着脸说道：“蒲云建，你为什么要撒谎？你都冲上去劝架了，还说没看到什么？”

蒲云建的身体不自觉地抖动了几下，一脸惶恐。

陈常涛大声说道：“当时，只有你们三个人在卫生间里，现在，苟耀志摔死了，不能排除是他杀，除了路青腾之外，你也在现场，也是警方的怀疑对象。”

“我……我……”蒲云建已经语无伦次了。

陈常涛的声音变得舒缓一些：“我知道，你和路青腾是大学同学，你故意隐瞒实情，是想包庇他。但是，你知不知道，包庇……也是犯罪。”

蒲云建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掏出手机，打开了一个视频，递给了陈常涛。

陈常涛接过手机，和武竞奇一起看了起来。

视频是在二十楼的卫生间里拍的，只见苟耀志和路青腾两人，醉醺醺地扭打在窗户边上，两人的情绪都非常激动，一边打着，一边骂着。

“路青腾，老子打死你！”苟耀志骂道。

“苟耀志，老子也要弄死你！”路青腾也在骂着。

“你他妈的，白眼狼。”

“你他妈的，你去死吧。”路青腾一边说，一边用左手卡住了苟耀志的后脖颈，开始往窗外推，先是推了一次，苟耀志的身体往窗外侧了侧就恢复了，接着，路青腾又推了第二次，苟耀志的身体还是侧了侧又恢复了，路青腾在推第三次时，苟耀志的身体突然就翻出窗外了。

视频结束了，只有二十秒钟。

陈常涛把视频再播放了一次，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当时为什么想起拍视频？”

蒲云建哭丧着脸说道：“我看他们打得那么凶，担心出了事我自己受牵连，就拍个视频作为证据，没想到……唉！”

“从视频上可以看出，他们两个的矛盾很深，是怎么回事？”陈常涛追问道。

蒲云建想了想，说道：“路青腾刚进公司时，苟耀志是他的老师，指导他的业务。后来，路青腾的业务越来越出色，风头完全盖过了苟耀志，还时不时羞辱苟耀志的无能，他们两人的积怨越来越深。苟耀志长期骂路青腾是一个白眼狼，路青腾长期骂苟耀志为老不尊。双方经常都在说，恨不得对方去死。”

看来，路青腾具有杀人的主观故意！

陈常涛和武竞奇拿着蒲云建的手机，来到了路青腾所在的房间，把视频播放给路青腾看了两遍。

路青腾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完全不敢相信视频是真的，急切地说道：“我的身高一米七四，苟耀志的身高一米八，他虽然瘦，但他的力气比我大，我根本就推不出去他呀！再说了，我当时只是情绪激动，说了几句狠话，并没想推他出去。”

这时，法医邓豪学打来电话，经初步调查，苟耀志是因高处坠落导致颅脑损伤而死亡，死亡时间大概就在晚上八点，另外，口腔内残留有少量的呕吐物，死者在死亡前不久呕吐过。

陈常涛盯着路青腾。

路青腾低下头，开始掉眼泪，喃喃自语：“我没有想推他出去！没有……”

“没有？这视频是真的吧？”陈常涛问道。

路青腾抬头看着陈常涛，不得不点了点头。

“武竞奇，你把路青腾带到大堂马甘庆那边去，让派出所的警察看住他。”陈常涛说道。

武竞奇点了点头，把路青腾带了出去，接着回到了房间，问道： “陈支队，目前的证据，基本上可以证明苟耀志是被路青腾推下去的吧？”

陈常涛没有说话，盯着手机上的视频，右手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揉搓着下巴。

过了一会儿，陈常涛让武竞奇去把事务所主任马甘庆请来了房间，问了马甘庆几个问题后，让马甘庆回了大堂。紧接着，陈常涛又让武竞奇再次把杜元妮请来了房间，又问了几个问题，也让她回了大堂。然后，陈常涛给负责现场勘查的技术室主任洪汉典打了电话，便拿着蒲云建的手机去了酒店大堂。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半。

陈常涛给杨高予所长耳语了几句，杨高予点点头，带着另外几名派出所的警察散去了。

看着对面坐成一排的马甘庆、杨河刚、杜微江、蒲云建、路青腾、杜元妮，陈常涛给武竞奇耳语了几句，然后坐下来。武竞奇走到了蒲云建的身后。

陈常涛慢慢把手机递给了蒲云建。

蒲云建站起身，双手去接手机时，陈常涛迅速摸出腰间的手铐，将蒲云建的双手铐了起来，并把手机拿了回来，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武竞奇快速伸出双手，搭住蒲云建的两只肩膀，将蒲云建按坐在了沙发上。

“警官，你们……你们搞错了吧？”蒲云建一边慌乱地说道，一边斜了一眼旁边的路青腾。

旁边的马甘庆几人，吃惊地看着陈常涛。

“好一招借刀杀人！蒲云建，你太低估警方了！”陈常涛厉声喝道。

闻言，马甘庆几人的眼神里充满了问号。

陈常涛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缓缓说道：“我来给你们复盘，苟耀志是怎么死的。”

场面顿时非常安静。

陈常涛指着蒲云建说道：“晚上八点左右，蒲云建去了卫生间，那时，苟耀志正在隔间里面呕吐。蒲云建假装上去照顾他，趁机挑拨了苟耀志与路青腾的关系，让苟耀志顿时对路青腾心怀怨恨。

路青腾看了看蒲云建，眼神中充满着疑惑。

陈常涛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些，都只是前奏。蒲云建在隔间里假装照顾苟耀志时，他还做了一个关键的动作。”

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陈常涛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蒲云建趁苟耀志呕吐之时，从他自己身上掏出了一条裹成圆圈、肉眼看不见的线——钓鱼线，将钓鱼线的一头，绑在了苟耀志牛仔裤小腿部的破洞上。”

“啊？”众人发出了一声惊叹。

蒲云建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陈常涛瞥了一眼蒲云建：“钓鱼线很轻，苟耀志根本不会察觉。接着，蒲云建回到了餐厅，主动去扶路青腾上卫生间，让路青腾与苟耀志在卫生间单独相遇。苟耀志正在气头上，所以，两人一见面就开骂起来。”

路青腾点了点头。

陈常涛继续说道：“蒲云建假装上去劝架，其实是故意把两人推搡到了开着的那扇窗户处。然后，蒲云建有意抱住了苟耀志的腿部，趁机将钓鱼线的另一头拽在了手上。苟耀志见蒲云建抱住了自己的腿，以为蒲云建是在帮助路青腾，瞬间被激怒了，将蒲云建踢了开去。蒲云建需要的就是苟耀志的这一踢，他顺势倒在了卫生间的地板上，让自己远离了两人三米左右，同时掏出手机，开始拍摄视频。”

蒲云建的身体开始发起抖来。

陈常涛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蒲云建，你想把手机里的视频，作为陷害路青腾故意杀人的证据，你很聪明。但是，你忽略了重要的一点，视频的拍摄角度完全不对，你为了尽可能避免拍到苟耀志的下半身，就只拍了路青腾和苟耀志的肩膀以上，所以，视频的上半部分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画面，这根本就不符合拍摄的常规逻辑。”

大家都点了点头，同意陈常涛的推论。

陈常涛把手机放在了茶几上，继续说道：“当蒲云建看到路青腾第三次在推苟耀志的时候，便用力拉动了绑在苟耀志牛仔裤破洞上的钓鱼线，导致苟耀志的腿部脱离地面，身体失去了重心，苟耀志身高一米八，体型偏瘦，窗台只有一米二，再加上苟耀志属于醉酒状态，完全没有稳力，于是，他就像根晾衣杆一样，整个人翻出了窗外。蒲云建正在作案时，没想到马主任三人刚好进了卫生间的垭口，情急之下喊了一声，让马主任三人看到他自己离苟耀志有一段距离，从而证明自己与苟耀志坠楼无关。”

闻言，蒲云建瘫坐在了沙发上，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陈常涛指了指马甘庆：“我刚才仔细询问了马主任，他说出了你们四人到下面消防通道时各自所在的位置，他、杨河刚和杜微江三人，都蹲在苟耀志的头部附近，那才是正常反应。只有蒲云建一个人，蹲在苟耀志的腿部位置，目的就是，趁机解下绑在苟耀志牛仔裤破洞上的那根看不见的线。”

陈常涛走到路青腾旁边，指着路青腾的耳朵说道：“路青腾左耳耳廓后面的红色划痕，视频里并没有看到苟耀志抓扯过这个位置，而且，这条划痕，根本不像手指甲的划痕，很像一条细线划过的痕迹。我猜测，是苟耀志下坠的过程中，带着钓鱼线一起下坠。钓鱼线在下坠过程中产生了摆动，无意间划到了路青腾的耳廓，造成了划痕。”

路青腾摸了摸划痕，点了点头：“我当时隐约感觉到，耳朵是被一根什么线碰了一下，因为喝醉了就没在意。”

“警官，蒲云建……他没有犯罪动机呀？”马甘庆问道。

陈常涛指了指杜元妮，说道：“是蒲云建看杜元妮的眼神，出卖了他自己。”

众人看向了杜元妮。

陈常涛继续说道：“刚才，蒲云建和杜元妮在房间里擦肩而过，蒲云建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种渴望、一种哀怨、一种担忧，完全不像简单的同学关系。于是，我问了杜元妮，原来，大学期间，蒲云建和路青腾都是杜元妮的追求者，杜元妮最后拒绝了蒲云建，选择了路青腾。蒲云建为了表达他对杜元妮的爱，曾经自杀过，但未成功。算到现在，路青腾和杜元妮两人已经恋爱四年，马上准备结婚，蒲云建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

路青腾握住杜元妮的手，两人点了点头。

陈常涛转向了马甘庆：“我从马主任那里得知，蒲云建、路青腾和苟耀志三人，在事务所里是竞争对手，这次的升职，就是在三人中选一个，最后升职的是路青腾。以蒲云建偏执的性格，他会认为女人和职位都被路青腾抢了，恨不得将路青腾除之而后快。”

路青腾看着蒲云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大学同学，心肠竟然如此歹毒。

陈常涛指着蒲云建：“他思来想去，如果亲手杀死路青腾，风险太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自己很有可能身陷囹圄。倒不如来个借刀杀人，利用路青腾与苟耀志的矛盾，设计伪装成路青腾杀死了苟耀志，这样一来，一举三得，毁了路青腾的前途，去除了苟耀志这个竞争对手，还有希望让杜元妮答应他的求爱。于是，他把地点选择在了事务所常来的维深酒店，用一根看不见的线，实施了作案，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

“蒲云建……他怎么不设计，让苟耀志推我下去呢？”路青腾疑惑地问道。

陈常涛若有所思地说道：“听马主任说，你的性格，比苟耀志更冲动一些，你推苟耀志，更符合逻辑。另外，或许……蒲云建的心里，尚存那么一点儿同学之情。”

这时，杨高予所长手里拿着一圈钓鱼线跑了过来，激动地说道：“陈支队，您真是神探啊，我们找到钓鱼线了，就在大堂卫生间隔间里的一个垃圾桶里。”

蒲云建看了看杨高予手里的钓鱼线，再看了看陈常涛，懊悔地低下了头。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陈常涛接通了洪汉典打来的电话，鉴定结果出来了，苟耀志牛仔裤小腿部的破洞里面，果然残留着钓鱼线的物质。

作者简介

舒圆景，本名龚将，渝中区作协会员，网络作家，多篇作品在《重庆公安报》《重庆法制报》《当代党员》及网络媒体刊载，多篇作品获得市、区级主题征文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