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访叫岩村

行者xzx

　　一入横林村，山势便陡然收拢。信江在群峰夹峙中拐出一道月牙弯，赤崖峭壁如泼墨倾轧，将天光水色逼作一线青蓝——这便是江西省铅山县叫岩村。二十六年间三度叩访，山石依旧嶙峋，江水依然澄碧，倒是来路上碾过的车辙，在时光里蜿蜒成三种不同的年轮。

那是1999年夏日初遇叫岩时，通往叫岩的土路尚在酣睡。手推车碾出的沟壑里蓄满着昔日的雨水，自行车颠簸如浪中扁舟。徐霞客笔下"石骨棱厉，层层有削玉裁云态"的丹崖撞入眼帘时，裤脚已溅满赭色泥浆。从横林村行至古渡口乘小木舟至北岸叫岩，船底青苔吻着碧琉璃般的江水，崖壁上题刻的朱砂残痕，倒比艄公讲述的朱元璋驻兵传说更鲜亮些。

2009年10月重访，仍然是从横林村前往。不过这次是自驾车。砂石路已蜕成水泥小道。黄蜡石在浅滩上泛着蜜色光泽，拾奇石人的背篓里盛满地质运动的馈赠。沙场铁船吞吐砂石的轰鸣声中，我们自己撑起小木舟横渡信江至北岸。夏日的江水漫过赤色崖脚，千年风化造就的蜂窝状岩窟里，竟有游鱼衔着碎金般的阳光逡巡。我们一边赏景一边拾奇石。寓言里的一块块黄腊奇石又添了新篇。

2025年4月6日，人间四月芳菲尽。与上饶信州区、玉山县、铅山县三地游泳协会相约共同畅游信江叫岩段。此行是从铅山县新滩乡道自驾进入叫岩，柏油路如玄色丝绦系在山腰，导航播报"村村通"的电子女声里，藏着叫岩村牛铃的余韵。摇下车窗抓一把四月的风，竟捉住几曲前朝艄公遗落的渔歌小调。不一会尔的功夫便驶入了叫岩，当纵身跃入江水的刹那，四百年前的文字突然有了温度——"澄碧迥异，漾绿凝黛"，原来这触感早被古人写在皮肤记忆里。浪花推着我们游过印心石，明清古渡的石阶在水下隐隐发亮，游泳者的橙色跟屁虫浮标在波光里跳着相映成趣的舞蹈。

归程时瞥见文物保护碑新立崖前，突然懂得叫岩的永恒正在于它的善变。千年前的水纹刻进崖壁，二十六载的人迹化入江烟，唯有山灵水魄始终在丹崖碧波间流转。或许徐霞客那袭青衫从未走远，他正化作今日踏浪而来的泳者，把万里遐征的脚印，续写成新时代的山水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