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杏花开满山

残牙老猫

器材：佳能5D4+35/1.4

摄影/后期/文：残牙老猫

春风掠过阳台时，窗台上那瓶插了三日的杏花正簌簌落着瓣。浅粉的碎雪扑在青瓷碗沿，恍惚间竟与记忆里故乡的山坳重叠——此刻的北方山野，该是被千树万树的杏花开成了缥缈的云吧？ 我总在这样的时刻想起老屋前的那棵老杏树。它粗粝的枝干攀过青石垒的矮墙，把缀满花苞的枝桠探到奶奶的藤椅边。那时我总爱蹲在树根旁数蚂蚁，看奶奶用银簪轻轻挑开初绽的花瓣，将胭脂般的粉蕊收进粗陶罐。"等花开满坡，你爸就该回来了。"她鬓角的白发混着未抖落的花屑，笑起来时，皱纹里盛着比春光更暖的温柔。 　　杏花最盛的日子，母亲会挎着竹篮去采半开的花骨朵。晨露未干的花瓣在井水里晃出细碎的光斑，她把花铺在竹筛上晾晒，檐角的铜铃随春风叮当作响，惊起三两只粉蝶绕着筛子打转。待花瓣褪成薄如蝉翼的浅金，就与蜂蜜封入陶罐，整个夏天都能在玻璃杯中泡出带着花香的甜。那时不懂母亲为何总在花开时望向村口的方向，直到多年后在异乡的超市看见货架上的杏花蜜，才突然明白那些被小心封存的，原是等不到归人的时光。 去年清明返乡，老杏树已被移栽到新修的文化广场。水泥砖铺的地面映着稀疏的花影，树下的藤椅换成了刷着红漆的长椅。奶奶的陶罐收进了陈列柜，母亲的竹筛搁在阳台成了装饰品。唯有山坳里的野杏林依旧疯长，清明前后，粉色的云霭漫过起伏的山梁，像极了童年记忆里永不褪色的油画。我沿着熟悉的羊肠小道往上走，鞋尖蹭过带露的野草，忽然听见头顶枝桠轻响——是山风掠过千万朵杏花，发出细碎的、像母亲当年哼歌般的絮语。 　　此刻城市的高楼遮住了天际线，案头的杏花瓶里插着花农修剪的枝条，整齐得像是流水线产品。但每当闭上眼，就能看见故乡的杏花从记忆深处漫出来：漫过爬满青苔的石墙，漫过奶奶鬓边的白发，漫过母亲晾晒花筛时飘动的蓝布衫，最终在心底积成一片永不凋零的春山。 手机里存着上周父亲发来的视频：他站在山梁上，背后是层层叠叠的粉白，镜头扫过花海时突然定住——哦，是那丛长在悬崖边的野杏，依旧开得不管不顾，像极了二十年前我和小伙伴偷偷攀爬时看见的模样。父亲的声音带着笑："你妈说今年杏花开得比往年早。"视频里的花瓣被风吹得纷飞，恍惚间，那些落在时光里的春日碎片，正随着这满山的花雨，一片一片，轻轻落在离人未干的眼眶里。 原来有些思念，就像这岁岁年年的杏花，总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突然漫过心的山坳。而故乡，永远是花开时最温柔的疼痛，是无论走多远，都会在春风里轻轻颤动的、关于归期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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