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大龙年年巡视在墨尔本的林荫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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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跟随着19世纪来澳大利亚淘金的华工一起过来。华人在澳洲的历史，从一开始就和大龙交织在一起。

根据“南澳中文号”转引的研究，澳大利亚的舞龙游行传统与澳洲华人参与慈善事业和澳大利亚的公民生活相关，而不是中国的传统信仰。也就是说，这是华人在澳洲的特殊环境下独立发展出的一种文化现象，或者说这是澳大利亚最早期的多元文化的一部分。据历史学家Pauline Rule，至少自1866年以来，华人社区一直用舞龙在乡村城市进行公共筹款。

这里需要澄清一个概念。华人庆祝活动中使用的龙有两种，一种比较细小，人可以举在头顶上舞动；一种身形庞大，人藏在龙体里举着往前走，走出“之”字形已属不易。小龙在中国大陆仍然常见，大龙如今似乎只存在于澳大利亚。

第一条来到维多利亚州的游行大龙叫做“鸭嘴”龙，来自中国南方，1892年到1898年间在维州金矿城市 Bendigo 用于慈善游行。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个名字，看图片一目了然。

Bendigo “duck bill” 龙，1896年

几年之后，1897年维州的另一座金矿城市 Ballarat 也有了自己的大龙，这条龙一直到1960年代还在游行。鸭嘴龙如今已经不存在了，Ballarat 的龙成为存世最老的龙（可惜只剩下了龙头）。

为欢迎约克公爵和夫人到访 Ballarat，Ballarat 游行龙装饰了一座中国拱门, 1901年5月

Bendigo 1900年引进了第二条龙，绰号“月亮脸”龙。月亮脸龙仅游行了一年，1901年 Bendigo 又有了第三条龙“龙”（是的，这就是他的正名，英文 Loong）。2016年访问 Bendigo 时我才知道每一条大龙都有自己独特的名字。

1900年复活节，Bendigo’s ‘Moon Face’

“龙”游行超过百年（约1901年至2019年），现在安卧在 Bendigo 的大金龙博物馆里。这是世界上现存最老的完整龙。

100多年前澳大利亚很多华人聚居的地方都有龙。1900年5月为墨尔本妇女医院慈善筹款，Bendigo 的月亮脸龙，Ballarat 龙，以及来自 Bendigo、Beechworth 和 Castlemaine 的舞狮和服装，都一起出动参加活动。

为墨尔本妇女医院慈善筹款, 1900年5月

1874年 Beechworth 狂欢节，木刻

墨尔本于1901年有了自己的第一条大龙。据一份1903年的报纸文章，墨尔本 Chinese Bo Leong Society 专门为1901年的澳大利亚联邦成立庆典购置了这条龙，花费了250英镑。于是这条大龙有时被称作“联邦龙”。

1901年澳大利亚联邦在墨尔本成立的时候，曾有过三条大龙聚集在墨尔本庆祝的盛况。

Federation Celebrations, Chinese Dragon Procession, by G.H. Myers, Melbourne, Victoria, 1901

1901年5月，Bendigo 的龙在国会大厦前的 Spring 街游行，欢迎 Yoke 公爵和公爵夫人

没钱到中国定制大龙的地方可以自己仿造，如维州西部海边城市 Warrnambool。

Warrnambool 的“山寨版”仿制龙，日期不详

1910 Loong. Credit Golden Dragon Museum

当“龙”老了需要替换的时候，正值中国文化大革命时期，文化遗产被严重破坏，满中国找不到会做大龙的人。Bendigo 人以自己的龙为图样，做好了设计交给香港的罗安记工坊制作。新龙（Sun Loong）的手工镜面鳞片，数以千计的珠子，长长的裙边以及威风凛凛的头部设计，都延续了“龙”的风格。只是新龙长达100米，远远超过了“龙”。

Sun Loong，Credit Golden Dragon Museum

2019年 Bendigo 又有了一条大龙，叫做大金龙（Dai Gum Loong），更是长达125米。世界上最老的龙和最长的龙都在 Bendigo，这是 Bendigo 人的骄傲。

Dai Gum Loong Credit Golden Dragon Museum

墨尔本的联邦大龙一直用到大约1915年。此后没人知道大龙的去向。对这一段历史感兴趣的维州博物馆历史学家兼名誉研究员 Sophie Couchman 博士经过很多年的追寻，最终发现大龙的头被供奉在南墨尔本的四邑庙（See Yup Temple）里。

四邑会馆成立于1854年，是广东台山、新会、开平、恩平四个县的同乡会。四邑庙建于1856年，是澳大利亚最古老的寺庙之一。购买大龙的 Bo Leong 社团成立于1890年代，主要给困难的华人提供经济援助。社团于1912年停办。

大龙头在寺庙里有一个专门的位置：守护着祖宗牌位，也因此浑身落满了香灰。当请来文物修复员打理的时候得知，因为香灰覆盖，免于光照和蛀虫的损坏，大龙头保存得相当好。

The head of the mystery dragon. Photo Robert French

A closer look at the glass negative reveals some details that match those of the See Yup dragon

墨尔本现在使用的游行龙叫做大龙（Dai Loong），又叫千禧龙（Millennium Dragon），是2002年在中国佛山定制的，2003年春节首次出行。据大龙会网站消息说，大龙出行需要200人，其中有2头舞狮，兵器、锣鼓、花灯，以及100名举龙者（通常称为“龙腿”）。墨尔本的大龙全长92米。因为龙头的高度最高，所以被称为“全世界最大的龙”。可惜的是，最近这些年因为人手不足，大龙只有大约三分之二的长度可以出来游行。

出发游行之前为大龙装上龙角

浩浩荡荡的前导队伍，仪仗队、舞狮，锣鼓。大龙出行，威仪振四方

走出了狭窄的墨尔本唐人街，大龙行进在墨尔本市中心大道上

蒙巴节大游行开始之前的小憩

九号电视台记者现场采访

2018年春节，时任澳大利亚联邦总理的 Malcolm Turnbull 前来参加墨尔本的华人春节庆祝活动。总理给大龙点了睛，并随着大龙游行队伍走了一段。

实际上在他之前也有澳大利亚现任总理来过，2010-2013年任总理的 Julia Gillard。只可惜她来晚了，没赶上大龙点睛。大龙会的人说，这不算。于是至今 Turnbull 仍然是唯一参加了墨尔本大龙游行的现任澳大利亚联邦总理。

总理在游行中也不忘与民众亲密玩自拍。总理身后穿西服者是维州时任州长 Daniel Andrews

墨尔本的大龙每年出来巡游两次，一次是农历春节，一次是蒙巴节。大龙游行了20多年，现在也显得老态龙钟了。最近听说大龙会的负责人正在考虑是否有可能集资购置一条新的大龙。

完成了游行任务之后的大龙行进在墨尔本的蓝天白云之下

自游行龙来到澳大利亚，150多年过去了。150年间澳大利亚社会发生了巨大变化，华人移民的构成和面貌也与百年前迥异。今天谈论大龙对当下的澳大利亚社会有什么意义？Bendigo 大金龙博物馆多年的研究员麦利（Leigh McKinnon）说，淘金热时期，Bendigo 四分之一的人口是在中国出生的；而如今，当地的普通话人口数为717人，占当地总人口的0.4%。身为 Bendigo 土生土长的澳大利亚人，麦利认为：“龙是当地身份的一部分，你来自 Bendigo，你知道你会听到舞狮的鼓声，不管你自己来自什么背景，这都是我们当地身份的一部分。”麦利自小对伴随其成长的中国文化和历史产生浓烈兴趣，这也成为他攻读学位和持续研究的方向，甚至成为其“一生的兴趣和激情所在”。

我和麦利先生有一面之交，经他手买过一本有他签名的大金龙博物馆纪念册。

大金龙博物馆研究员麦利（图片来自网络）

我在2016年复活节期间观看过 Bendigo 的大龙游行。舞狮和举龙的行列中，长相像中国人的没有多少。大龙，实实在在成了 Bendigo 当地文化的一部分。

Bendigo 的举龙者

百年龙行，后继有人

Bendigo 大金龙博物馆首席执行官 Hugo Leschen 表示：“也许有中国血统的人与龙会有一种特别的共鸣，而我认为，对于其他澳大利亚人来说，应该反映出从1901年到今天，龙一直是我们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 遗憾的是，Leschen 不知道，大多数近年从中国大陆来的中国人，经历了几十年以毁灭传统文化为特征的社会动荡，已经和大龙没有共鸣了。

CPCA（我所在的一个俱乐部，Chinese Professionals Club of Australia）和大龙的缘分始于2016年。自2008年开始，墨尔本一个柬埔寨华人社团的舞狮团每年来到CPCA的春节晚会，义务为我们舞狮。这一年他们询问CPCA是否有兴趣参加当年蒙巴节的大龙游行。讲究礼尚往来的CPCA理事会很爽快地答应了。2016年蒙巴节CPCA去了大约30人，男士举龙，女士举花灯。鲜亮的男女队服，热烈的现场气氛，以及亲历这一墨尔本全城欢庆活动的自豪感，让参加者兴奋不已，并吸引了下一年更多的人参加。

参加2016年蒙巴节举龙者的CPCA人

2017年CPCA一共有40多人参与了蒙巴节的大龙游行。很多CPCA的摄影爱好者也来到现场，跟着大龙前前后后拍照，热闹异常。蒙巴节俨然成了CPCA的一个欢庆活动。

更多的CPCA人参加了2017年蒙巴节举龙

这里是2019年众多CPCA会员参加蒙巴节举龙的一个美篇，记录下那一个个激动人心的瞬间。

龙行墨尔本，CPCA再次参加蒙巴节大龙游行

只可惜新冠病毒让这一切嘎然而止。墨尔本的春节活动和蒙巴节欢庆停了2年。到2022年恢复的时候，CPCA理事会失去了参与这一活动的动力，只剩下少数锲而不舍的会员作为个人继续参加这一活动。我还是每年一次，象新冠前那样。

2022年蒙巴节，我和我的朋友们

可是2025年我去了两次。下面的这几段文字主要来自举龙当日的笔记。

2025年2月2日

今天是正月初五，星期日。农历春节在澳大利亚不是一个公共假日，大龙游行总是选在春节之后的那个星期日。墨尔本澳华博物馆里的醒龙仪式按照惯例一丝不苟。仪式完毕之后，欢快腾跃的狮子开道，大龙在震天的锣鼓声中隆重出巡。依照广东民间古老的传统，出巡的大龙将为所有节日庆祝的参加者带来好运。

大龙出巡前的“醒龙”仪式。每次如此，一丝不苟

今天墨尔本最高气温38度。不顾暑热，大龙照常出巡。往年我一般是参加3月份的蒙巴节举龙，今年恰逢蛇年，前来效力，因为我属蛇。管事的人大概是觉得我举的重量不够，为了鼓励，又给我加了一个龙爪（开玩笑）。不过这一次龙爪挂在前后两个人的中间，不象几年前的那一次让我独自承担。

这一次举龙者（叫做“龙腿”）的统一服装换了，上身是白底色的T衫，裤子和腰带还是红色的，感觉没有以前的队服那么喜庆。以前那些年的队服是全身红色的。

春节期间大龙游行的气氛和蒙巴节时大不一样，放松得多，节日气氛也浓郁得多。春节游行不把游人和大龙分开，于是无数的人挤到大龙边上，伸手摸一摸大龙。据说这是会带来福气的。更有数不清的人在我的前后从大龙下面钻来钻去。钻的人男女老幼，各种族的都有。相信他们都听说过从大龙下钻过去可以带来新年的福气。

春节游行期间无数的人在大龙下钻来钻去

因为组织者调度不到位，大龙队伍一度在路当中停了大约有半个小时。此时正好有一对从上海来旅游的年轻夫妻在我身旁，于是顺便向他们介绍了一下墨尔本华人社区的情况。游行中又听说澳大利亚联邦总理今天也会过来，我们站在路上等着大概与此有关。可是事后看新闻报道，总理并没有来。

大龙滞留在道路中间的时刻

行进的路上忽然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觉得奇怪，撩起大龙的绸布向外看，原来是高梅，接着又看到她的先生秉智。这一次除了同来举龙的健民，还没看到其他CPCA的朋友，甚感亲切。

行进中听到友人的呼唤，撩开绸布往外看

2025年3月10日

今天是墨尔本蒙巴节大游行，又去举了一次大龙。自从2016年我们的俱乐部第一次集体组织前去举龙，这是我的第8次。为什么乐此不疲？是多年的习惯。总觉得到了这个岁数，能做的事情最好一直做下去，一旦停了下来，下次也许就做不动了。或者，仅仅只是为了表明自己“尚能饭”而已（加油）？

墨尔本的大龙也需要各民族合力才能出得了龙龕

可是报到了之后才知道这次还真的是需要人。今年人手严重不足，从舞狮队调了几个人过来仍然不够，于是澳华博物馆老馆长也只好亲自披挂上阵了。老馆长已经没了黄忠之勇力，手下人找来了一个小推车，为他减轻一点体力负担。其实那个小车推起来也很不容易，路上遇到颠簸坑洼之处不容易掌握。有把力气的或许宁愿举着。

勉为其难的小推车

以前的蒙巴节游行，我们到了游行起点以后大约有半个小时的等待时间，于是可以在附近转转，和其他的游行队伍照几个合影。可是新冠以后这些就全变了，现场的组织远不象以前那样有条不紊。2022年蒙巴节时俄国侵乌战争刚开始，我试图找到乌克兰的队伍向他们致敬，时间不够没找到。今年的等待时间更短，我们只能守候在大龙的边上随时准备出发。我看到了乌克兰人的队伍，只可惜是在游行之中，没法和他们在一起留个影。

乌克兰的民族舞蹈游行队伍

参考资料

1，南澳中文号 中国舞龙在澳大利亚历史上有“超高地位”，...

https://www.yeeyi.com/news/details/2264150/

2，Museums Victoria 神秘传说：墨尔本的中国龙

https://museumsvictoria.com.au/article/melbourne-mystery-dragon-cn/

3，Melbourne Dai Loong Association Dai Loong

https://chinatownmelbourne.com.au/dai-loong/

4，SBS中文 龙的变迁与意义：120岁的龙如何在澳大利亚重放光彩？

https://www.sbs.com.au/language/chinese/zh-hans/article/loong-one-of-the-worlds-oldest-processional-dragons-restored-to-his-full-glory/ix2pvl32k#

5，SBS中文 龙在本迪戈：慈善使命何以绵延百年？新龙将在龙年大年初一被“唤醒”

https://www.sbs.com.au/language/chinese/zh-hans/article/sun-loong-one-of-the-worlds-longest-chinese-dragons-in-bendigo-will-be-awakened-in-the-year-of-the-dragon/yz9nod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