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北大戏弄的外语教师老毕

一盅清茶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见过流氓地痞欺负人的,没见过堂堂大学这么欺负人的,还是中国顶级的最高学府!</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这事发生在文革期间,当时这所大学已是豺狼当道,出名的“梁效”之一,所以也不奇怪。不过损人不利己到这个程度,这人性之恶还是难以理解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71,我是在一所完小戴帽子的农村学校任教,因为领袖说过“学制要缩短”,所以小学五年级就毕业。如果能开初一的课,就叫“戴帽子”的学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和我前后来到的有两位新人,一位是文革中的大学生,从军训农场刚刚毕业分配来的施老师(以后另外介绍),一位就是我今天要说的毕老师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学校不在公社,也不在镇上,而是在离镇上还有几里路的红星大队;又因为有完小又戴“帽子”,所以不叫“红星小学”,而叫个“红星学校”,地位高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个学校人才济济,不下于公社中学。它东面是平坦的圩田和鱼塘,有一条宽阔的土路自南而北直通镇上,是联系外部世界的唯一通道。西面是高低起伏的小丘陵,最高也就二十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里没有电。周围的农村也没电,我下乡已经两年了,已经习惯;只是对于刚刚从上海分配到这里的毕老师来说,在“差距太大了”之上,又加大了一倍的差距。</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毕老师有几个“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是年龄大。刚从北京大学分配来的,怎么就四十多岁了?同时分配来的施老师,华东水利学院的,也不过二十来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二是书多。我注意到除英文外,更多的是法文书(我不懂法文,我是看到有一本“法汉字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是不搭理人。非必要不说话,尤其不主动先向对方开口。</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毕老师似乎有特权。他的课时很少,只有每周六节的初一英语课,教几句“Long live Chairman Mao!” 再有就是刻英语考试的蜡纸自己印试卷,其余时间自由。那个马校长也不敢惹毕老师,只敢给我加课,我教五年级语文数学,直至每周22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是拿农村生产队的劳动强度为对比,觉得不累;其他老师看不下去,悄悄告诉我“应该只有16-18节”,我也没说什么,只不过在心里埋下了革命的火种。</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周三下午例行的“政治学习”放学早,照例由那个歪戴军帽的校长马XX结结巴巴地读一篇文章(有时报纸社论,有时“反杜林论”)后,说一段“基辛格以为咸鸭蛋是南京板鸭生的”之类的笑话,然后就是教师们的神仙会。有时也可能留大家嘬一顿(要看马校长搞到什么食材,随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翻到老毕的桌上的法汉词典。我奇怪农村的初一年级要用到法语人才吗?我把疑问放在心里,有机会找袁老师要答案。</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毕老师是“调干生”,这个名词现在没有了,五六十年代从在职人员中选调“又红又专”的人到高校培养,带工资有家庭。毕老师就是从上海港务局选拔的,到北京大学西语系的外交人员培训班学法语,是面向法语国家的外交后备人员,看来前途一片光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文革打破了毕老师的“外交梦”,他分回了原单位,只有“内交”了。那会儿我国和亚非拉走得很近,唤起了他的“外交梦”。在他的不懈努力、不断写信要求“专业对口”下,当时炙手可热、十分邪门的北京大学终于给毕老师回应,让他“把户口粮油组织关系”带到母校,“重新分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毕老师上了他们个大当!</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等到毕老师兴冲冲地到了北大,等着他的不是外交部而是一纸报到证把他分到江苏省;走到江苏省,分配到六合专区;走到六合专区,分配到江浦县。你以为到了终点吗?早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了江浦县文教局,一脚踢到林山公社;公社呢?踢到了红星大队的学校。实在是到底了,否则还要继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会儿,县里分管宣传文教口的军代表是个排长,姓杜,杜代表。他连世界上有没有个国家叫法国可能都不知道!</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袁老师告诉我,毕老师的收信地址总是写“桥林镇红星中学”,而不是“林山公社红星大队红星学校”,实际上邮路是一样的,不会兜圈子到公社再过来。他的分析是:毕老师好面子,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已经被贬到中国最底层的“大队”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毕老师的心情我很理解,他严防死守的是最后的尊严,是无声的抗议。</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其实<span style="font-size:18px;">看他毕业证上的专业是法语,</span>法语是外训班里的主课,<span style="font-size:18px;">英语才是他第一外语</span>。因为我是俄语班的,下乡后自学了英语,但苦于无人指教,连音标都读不准。毕老师见我好学,一下子有了用武之地,精神状态就上来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则帮助他修煤油炉,帮他从学生娃那里买当天早上刚钓的活虾(上海人就好这口),我班上学生的妈妈则帮他拆洗棉被。尤其是放寒假他回上海过年,许多年货都是托我办的,是在农村有钱就能买、在上海有钱也买不来的稀罕货。寒假是毕老师最快乐的时光,包括从上海探亲回校以后若干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年后,埋藏在我心里的革命火种突然爆发(革命事迹略去),后来我也被马校长“活动”(不敢留我)回到了自己大队的初级小学,与毕老师分开了。再过了一年,推荐加考试上大学的机会来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73在考场,师范学院外语系招生的老师急得团团转,因为没几个自愿加试外语的考生。拉到我,出了几个俄语题通过了,又出了几个英语题,他没想到我也会。他问我愿不愿意去外语系(如果录取的话),但他不知道我是跟着法语老师学的英语,我也准备如果被录取到外语系就如实告诉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来我被数学系录取了,与外语系失之交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若干年后,我与孙斯木说起毕老师。孙是我当年的知青朋友,我走后他就接替我到了红星学校。他告诉我,毕老师叫毕汝鑑,后来以“分居”为由终于调回上海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又过了若干年,孙斯木告诉我,毕老师已经去世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对那个曾经是我心仪的第一志愿的北京大学,令我感到可怕的不是后来的“梁效”的极左和疯狂,而是普通办事员那种“以害人为乐趣”的阴暗心理。毕老师的户口旅行,是我无意中接触到的丑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有幸遇到教我英语的毕老师,觉得有责任为他写下这段文字。他的晚年应该是在家乡上海度过的,他会偶尔想起那个红星学校吗?他受到的欺骗是他永远也忘不了的,哪怕我和其他善良的同事们再多的善意,也不能弥补他的心灵创伤。一个精通英法两国语言的高材生,就这样被浪费了好多年,还赔上了家庭完满。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该找什么人负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