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庄子,记忆中的童年时光(三)

祁俊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新大队部在庄子东头。前面一排是大队部、诊所、理发室,缝纫社……后面一排是村里的小学,两排房子中间是个大大的院子。新学校大门向东,两侧用大红油漆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学校院子里面大门北侧,有个水泥砌的乒乓球台,一下课,一大群小学生手拿自制的乒乓球拍抢着占台子,打三个球,谁输二个谁下台,后面一个接一个,按顺序着上,倒也显得公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队诊所门口有个“百草园”,是村医生如海三爷长的。在“一根银针,一把草药”看病的年代,公社卫生院要求各大队诊所“自种、自采、自用”中草药。“百草园”里长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中药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放学后我们喜欢到里面转转,有时候,我们会采摘一种香味特别浓、特别好闻的植物的叶子回家,放到烧蚕豆的锅里,烧出来了的蚕豆很香,很好吃,后来知道这植物叫“小茴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记得“百草园”里有一种中草药的果子长满倒剌,男生会摘上一些到了学校,恶作剧地往女同学的头上扔,女同学的头发一般比较长,于是就被给“缠住了”,然后,女同学就气愤地追着男生跑,难免会打闹一番。</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直到自已学医了,才知道那植物的名字叫“苍耳子”,有祛风、解毒等功效,炮制加工后,可用来治疗鼻炎、中耳炎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队部门口有个水码头,这里曾经是我的“噩梦”。大概七八岁左右的时候,我在这水码头上不小心脚下一滑掉进河里,差一点就被淹死了。好在当时水码头旁边有两个小女孩在玩耍,见我掉到河里了,连忙喊人,在众人的帮助下,才把我从河里捞了上来。五十多年过去了,真心感谢哪姐妹俩、感谢几位叔叔大爷的救命之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庄子中央有个“代销店”,不大,三间草房子,大门两侧墙上写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两行红色大字。那年代,代销店是庄上人气最旺的地方,在村民眼里不啻于公社的供销社或城里面的百货公司。</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经过一天的劳作,晚饭后庄子上的人会不约而同地去代销店里转一转、瞅一瞅,代销店俨然成为人们的休息点、谈笑点、娱乐点和信息交流点,成为庄子上一道独特的风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代销店屋子里摆放着一个两三米长的玻璃柜台,柜台上面摆放着一把算盘和一本账本。算盘呈荸荠色,算盘珠子的表面都包了浆,闪着油亮的光。柜台右侧有个特大的雪花膏瓶,那是用来零买的,大姑娘小媳妇的雪花膏用完了,带着空瓶来挑满,用小杆秤称一下,花上二三毛钱,又可用上好长时间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柜台显眼的地方几个透明的玻璃瓶并排摆着,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水果糖、泡泡糖和动物形状的饼干,馋得小孩子垂涎欲滴,眼巴巴地望着挪不动脚步,常被大人扭住耳朵拖出店门,一路上,传来严厉的训斥声和委曲的哭泣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柜台里边倚北墙是一排简陋的木制货架,分层陈列着火柴、毛巾、牙膏、雪花膏、肥皂、手纸、手电筒、针头线脑等生活用品,还有香烟、糕饼以及铅笔、橡皮、小刀、墨水、练习册等学习用品……最上面一层需要踩着凳子才能拿到,一般摆放着热水瓶、搪瓷盆、马灯等大件商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柜台西边台面上摆着两个盆,一盆装着萝卜干,一盆装着什锦菜,花上5分钱可以买上一小碗。代销店靠西墙边上有口大缸,里面是粗盐。缸沿挂着一杆带箕的秤,那是专门用来称盐的。盐缸旁边有几只坛子一字排开,分别盛着酱油、食醋和散装白酒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代销店里的商品虽说不上琳琅满目,但对于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还是很有诱惑的。小伙伴们每天放学路过店门口,总会不由自主地走进去瞧瞧,可惜囊中羞涩,只能过个眼瘾作罢。好在做生意的人灵活,可拿鸡蛋兑换,让一大帮小屁孩有了盼头,常常偷偷的从家里鸡窝里掏出两个鸡蛋放在书包里,换回几颗水果糖或一把削铅笔的小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代销店斜对面是“寿义二奶奶”家。她家在庄子上做了几十年豆腐了。那个年代,农村里实在是穷,来了亲戚才舍得买上一斤豆腐,几两百页,还不一定有现钱,豆腐帐先记着,等年终分红或收新黄豆才能还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代销店向西第四家有个“肉案子”。卖肉的叫“三二子”,直到现在我都不清楚为什么他叫这个名字。当年每个人肚子里都没有油水,买肉专拣膘肥的买,最好买到一拃厚肥肉的五花肉。平常无事是舍不得买肉吃的,只有来了重要亲戚或逢年过节才买上一点点的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肉案子”隔壁是步福二爷爷家。他有一手油面手艺,炸馓子、炸麻花……二爷爷炸的馓子色泽金黄,口感酥脆,香甜可口。步福二爷爷耳朵聋,听不见,是个“板聋子”。庄上人同他说话,他只管点头或傻傻的笑,有时候也有人开着他“七荤八素”的玩笑,他也连连点头,嘴里“好的,好的”应承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小时候,我喜欢站在他家门口看炸馓子,一站就是半天。只见聋二爷爷熟练地将面条盘绕拉伸,放入滚烫的油锅中,瞬间,馓子如金色的蝴蝶般翩翩起舞,绽放出诱人的香气。刚出锅的馓子,酥脆可口,咬上一口,“嘎吱”作响,那浓郁的油香和麦香在口中交融,童年那简单而纯粹的快乐,如同馓子的香脆,深深地印刻在心底。</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庄子西头聚顺大爷爷有一手面点手艺。主要做寿桃、蒸馒头,有时也炸些馓子。聚顺大爷爷蒸的寿桃形状精巧,栩栩如生。寿桃蒸好后,还要用苘麻果子盖上红色的印记,既好看,又喜庆。馒头圆润饱满,大小均匀,口感松软绵密,富有嚼劲,滋味醇厚,麦香四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庄子河南桥头西边第一家,是增全三老太爷家。三老太爷家凭着一台老式手摇面条加工机,做着水面加工生意。那年代,做生意基上都是以物换物。我们这里吃大米,平时很少吃面条,只有那天家里有人过生日了,才称上几斤小麦到三老太爷家换回几斤水面回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水面加工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水面加工要进行和面、揉面、醒面、圧面皮、圧面条等工序。和面时,要将面粉和水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并不停地搅拌均匀,形成面团。揉面时,要用力将面团揉透、揉光滑,以增加面团的韧性和弹性,揉面时很费体力,小时候,我曾看到过三老太爷揉面时,脸上,后背豆大的汗珠往下淌,裤腰都是湿的,真正体会到生意人的不容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庄子上有三家人家做缝纫的,分别是我母亲,如海三妈卞国英和一队如翠家母亲韩立珍。三家各做各的生意,互不干扰。那年代农村穷,一套衣服要穿好几年。衣服有“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给老三”一说。衣服穿得掉色了,送到街上染坊染一下,又当新衣服穿了</span>。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从我记事起,母亲一年当中大部分时间基上做的是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张家丫头长个子了,袖子、裤脚短了,找块相同颜色的布接上一截;李家小子皮得将腿弯磨了个洞,补个补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有钱没钱,做套新衣服过年”。每年一入冬,就是母亲一年中最忙碌的季节。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常常一觉醒来,母亲还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为乡邻赶做过年的新衣裳……为了分担一些针线活,以至于还不到十岁的姐姐就学会锁钮洞、订扣子,成为母亲的好帮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到了腊月底,催做衣服的人家越来越急,母亲就没日没夜的赶,早上我们起床上学,看到双眼布满血丝的母亲,就知道她又是一夜未眠。当忙完旧年最后一件衣裳,常常已是大年三十的午后,只到这时,母亲才美美的睡上一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遗憾的是,母亲因劳累过度,58岁就因突发“脑溢血”离开了人世,今年是她老人家离世三十周年,儿子我真的好想您——妈妈!子欲养而亲不待。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从此世间大雨滂沱,无人再为你背负太多,才明白原来孤独的定义不是没有人陪伴,而是那些再也没有你们的未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庄子北头住着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家,老爷子姓赵,名连成。背地里庄上叫他“赵二酸子”。赵老爷子会看天像,在天气预报还不发达的上世纪七十年代,什么时候刮风,什么时候下雨,问一下他就知道了。据说每年三十晚上,赵老爷子都要看一看东南方向的天空,根据天像就能知晓来年是涝灾还是干旱,是丰年还是灾年。 </span></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当年,赵老爷子给生产队里用牛,牛养得膘肥体壮。他用得一手好犁,翻出的地又平又匀,一犁覆着一犁,绝不会落下“白板”。他耕田号子打得圆润流畅。嗓音洪亮,“嗷咿唻唻哟,嗷咿唻,嚯……”号子抑扬顿挫,明亮高亢,几里以外都能听到。小时候我们跟着他犁耙后面拾泥鳅,不一会就能拾上一小桶,回来晚上就是一顿美食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这里有个说法,让溺水的人趴到白牛的背上,牵着走,把肚子里水全吐出来,人就能救活了。赵老爷子当年用的是一条白牛。每年夏天,庄子上都有小孩在河里游泳不慎溺水的,拉上岸时往往气息全无。这时候人群中一声“快找赵二酸子,牵上那头白牛……”,这时就有人慌慌忙忙地去找人牵牛,就好似现在打120,去找医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弹棉花咯弹棉花,半斤棉弹成八两八哟,旧棉花弹成了新棉花呀,弹好了棉花那个姑娘要出嫁…”这是我们小时候经常听到的一首歌谣。庄子后巷上住着一家会弹棉花的人家,我们喊荣书大爷。大爷个子很高,应该在一米九以上,小时候我们要着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年代,尽管物质匮乏,但姑娘出嫁,一般家里,一定会陪嫁好几床棉花被子的,条件好的人家,陪嫁的被子能堆满一个小房间。凡有姑娘出嫁的人家,结婚日子定了,就要早早地预约荣书大爷,准备弹嫁妆棉花胎子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棉被盖的时间长了,就不松软也不保暖,棉袄、棉裤穿的时间长了,也走形不好看了,于是就要再做新的。这时候,棉被和棉衣里的旧棉花,就要被重新利用了,已经变的硬邦邦的旧棉花,就要经过弹棉花这道工序,重新变回松软状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弹棉花是一个体力活,更是一个技术活,弹棉花时右手持木槌,左手把弓,木槌落弦绷,弦线从平铺的棉花中经过,棉花就轻姿慢舞地纷飞起来,具有强烈的质感与律动。“膨一嗓嗓嗓,膨一嗓嗓嗓……”的弹棉花声,对于我们乡村的孩子而言,那简直就是音乐的启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庄子西北角住着算命先生家。庄上的人叫他“韩瞎子”或“瞎先生”。听说他算命算得特别准,外面传:韩瞎子算命,算死不算生,基本一算一个准。方圆几十里都有人找过来请瞎先生算命,有时候还要排队。算的灵,算的准,这是所有人一致的说法,到底灵不灵、准不准,那时我们还小,没有基本的判断能力,只觉得好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小时候,庄子上大多数人家住着土坯房,少数几家住砖房的,听说还是解放后分到的地主家的“浮财”。那个年代,左邻右舍生活条件都差不多,感觉大家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年代每家每户都很穷,家里做事情请客,能上六个菜“六大碗”就不错了,后来条件渐渐的好起来了,才时兴八个菜“八大碗”。下酒冷菜往往是花生米、皮蛋、香肠、酱大蒜、萝卜、芫荽等组成个大拼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庄子上菜烧得最好的厨师要数庄子西头一队的张志桥了,谁家有个生日满月、婚丧嫁娶都请他。张志桥烧的红烧肉坨子为祁家舍一绝,故他有个浑名“张大坨子”。刚炸出来的“肉坨子”脆香可口,四邻八舍的都能闻到香味。那年代请客,传统的八仙桌一般坐8人,上桌一碗装25个“肉坨子”,每人3个,碗里还余1个,寓“富余之意”,憧憬来年收成丰厚有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回忆起六七十年代我们的童年,最让人怀念的就是那些虽简单却充满乐趣的游戏——跳绳、抓石子、踢毽子、滚铁环、拍洋火壳子、跳橡皮筋、老鹰捉小鸡……童趣盎然,定格成一个个永恒瞬间。我们在物质上拥有的很少,但是一点都不妨碍那个时代我们的快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每到夏天,炽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庄子南边的小河就成了我们的消暑胜地。小伙伴们纷纷跳下河洗澡解暑。在水里一个个像泥鳅一样,打起水仗,笑声在水面上荡漾开来。那清凉的水抚摸着肌肤,带走了夏日的炎热,也留下了无尽的欢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时候,河水是清的,渴了用手捧起来就可以喝,从不用担心闹肚子。有时候,会从河码头砖头缝隙里,掏出一只活蹦乱跳的河虾来,掐去虾头,放在嘴里轻轻一吸,虾肉就滑进嘴里,那鲜美的味道胜过山珍海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夕阳西下,庄子上炊烟袅袅升起,那是妈妈做饭的信号。玩疯了的我们,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玩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一进门,就能闻到饭菜的香味,尽管是糁子粥,粯子饭,也没有什么下饭的菜,可那是家的味道,温暖又亲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几十年过去了,老庄子早已改变了模样。走近那个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又极其陌生的庄子,那群活蹦乱跳,顽皮淘气的童年小伙伴们都去哪里了呢?庄子南边那个曾经人声鼎沸的水泥桥,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旁边修了一座又宽又平的新桥,几根旧桥的桥腿静静地躺在原址的河岸上,仿佛诉说着自己曾经的故事。那些曾经看着我们长大的长辈们,他们的身影也一个个的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老家是魂牵梦绕的地方,老家是安放灵魂的原乡,老家是游子的念念不忘。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喧嚣纷扰,家永远是我们最坚实的后盾,最温暖的港湾。时光改变了我们容颜,唯一不能改变的是,那一缕淡淡的乡愁,那一抹浓浓的乡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时光漫过流年,岁月洗涤沧桑,日子浅浅淡淡,简单而静美。岁月更迭,四季交替,在变老的路上,愿时光温柔以待,愿岁月不再蹉跎,让我在时光的原野里温婉如初,在纷繁的尘世里恬静欢畅。</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