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小记

白云飞

　　晨曦里，㵲阳河扭动着优美的身姿，犹如一条碧绿的绸带，在镇远古城的腰间随风起舞。河面上飘荡的雾霭，氤氲着几缕青烟，逶迤缭绕在古城的翘角飞檐、黑瓦白墙间，勾勒出如梦似幻的古镇清晨，一幅意境俱佳的水墨画，在我的面前徐徐拉开了帷幕。

　　穿行于镇远卫城的街巷里，古镇人家刚从梦中走来，街上显得有些冷清。建于明代的古城墙，穿街过巷，平实得就像一位坐在家门口的老人，默默地注视着我们这些陌生的过客，几分安逸，几分从容。

　　走上连接南北两岸的大桥上，望着㵲阳河在桥下缓缓流过，我的思绪似乎被带到遥远的过去。镇远这地方，向来是黔东门户，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滇黔锁钥”“水陆要冲”之称，然而如今硝烟散尽，只留下这一河清水，两岸人家，在岁月的长河里走过了每一个春夏秋冬。

　　北岸桥头，“镇远古城”几个大字赫然矗立在我的面前。一条石板铺就“兴隆街”，沿河蜿蜒铺展开来。两旁的商铺已在做着迎客的准备，商铺里挂满了富有黔东少数民族风格的银制饰品和蜡染布工艺品，一股带有花椒香气味道从小食肆里飘出，弥漫在街头。

　　抬头间，一座古朴的建筑突显在我的眼前。粗看颇有几分闽南建筑风格，细看又兼有苗、侗吊脚楼韵味，再看匾牌，原来是“天后宫”。

天后是海边渔民的守护神，在此风平浪静的㵲阳河畔，“天后娘娘”驾临似乎有点大材小用了。仔细了解，原来此处为楚、黔、滇一带的水上要道，因而也吸引了不少福建人来此经商。“天后宫”其实也是“福建会馆”，异地他乡有“天后娘娘”的照应，羁旅也就少了一点孤寂。

　　兴隆街的东侧，有几处路口有点逼仄的小巷，走进一看才知内中大有乾坤。拾级而上的石阶，将我们引入小巷的深处，在静谧的巷陌里，一间间朱门大院就如珍珠一样散落在小巷两旁。镇远古镇那悠远的过往暗藏在这拐弯抹角的巷陌里，在这“歪门斜道”中，岁月就在这弯弯曲曲中辗转流逝。

何氏民宅（镇远土司何氏后裔私宅） 全家大院（原为唐代三朝元老上官仪后裔私宅，后家败，辗转落入全氏之手） 杨茂兴大院（杨氏为唐末“飞山蛮”酋长杨再思后裔，主人乐善好施，有“早四两，晚半斤，死了还有杨茂兴”之美誉） 兜兜转转走到一处巷口，见有指示牌写着"四方井巷"，便拐了进去。巷子极窄，两人并行便嫌拥挤。两侧的老墙斑驳，有的地方露出里面的夯土。走不多远，果然见一口四方古井，井沿被绳子磨出了深深的沟痕。旧时井中养鱼，名为“投鱼看信”，以防投毒。一个妇人正在打水，见我驻足观看，也不惊讶，只略一点头，便提着水桶走了。 井边有一户人家，夫妇正在院子里忙着生计，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孩倚着门槛，好奇地望着我们这些陌生人。一只小狗独自行走在小巷中，问它：你的主人呢？它竟乖巧地跑向前面一位女士身旁。古巷深幽，于是有了人间烟火。

　　横跨于㵲阳河上还有一座七孔石桥——祝圣桥，桥面光滑圆润的石板仿佛在向游人诉说着它的前世今生。一座三层三檐八角攒尖顶楼阁建筑镇守在桥的中央，据说这座叫做"魁星阁"的楼台建成十年后，贵州果然破天荒地出了两个状元。当年红军三进三出镇远，也曾从桥上走过，百年古桥于是也有了红色的记忆。

　　走过祝圣桥，便到了青龙洞。这组建于悬崖峭壁上的古建筑群，与甘肃麦积山、山西悬空寺并称中国古代三大"空中古建筑"。青龙洞依山而建、半悬空中寺庙建筑已属奇特，而洞里儒、释、道三教和光同尘，更为稀奇。

　　拾级而上，木梯吱呀作响，想是踏过了无数前人的足迹。洞中阴凉，石壁上刻着些模糊字迹，细辨之，竟是明清文人墨客的题咏。一道士盘坐蒲团上，见我进来，只抬了抬眼皮，便又闭目养神去了。

　　已是正午时分，阳光驱散了晨雾，古镇显得格外清秀。在青龙洞万寿宫凭栏远眺，古镇的景色尽收眼底，隔着㵲阳河，对岸的徽派建筑倒影于水中，在波光粼粼中时隐时现。

　　午后游人渐渐多了起来，走在街上，寻着街边食肆飘来的香气，找到一家铺面洁净的小店，我们点了几样小食，顺带歇歇脚。

　　此时的㵲阳河悠悠东流，几只水鸟掠过水面，将镇远的静好铺垫得真真切切。

　　傍晚，正是人们四处觅食的时候。沿着河边东行，在一家本地菜馆，来了一份当地名菜——酸汤鱼，本地人好酸辣，一锅红汤中翻滚着鲜鱼片，佐以豆腐、野菜，食之汗出如浆，却让人欲罢不能。

　　夜幕垂落时，河两岸亮起了红灯笼。灯光映在水里，拉成长长的红绸。酒肆里传出猜拳行令之声，却也不显嘈杂，反添了几分生气。我沿河漫步，忽见一叶扁舟从桥洞下摇出，船头悬着盏风灯，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暖黄的弧线。

镇远的夜，如同㵲阳河的水，安宁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