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二十多年前岐山县城的物资交流会

༺岐人猪哥靓༻

最近这几天，在抖音和快手上，刷到了老家的县城里（岐山县）正在举办物资交流会的很多视频。记忆中的岐山交流会画面，又一次在我的脑海里翻滚。

在岐山县城读完高中后，我便离开了家乡去外地继续求学，直至后来进入到社会大熔炉中为了自己的美好人生而打拼。这二十多将近三十年来，每年除过春节时能回家大半个月时间，还有偶尔家中有事时来去匆匆的回家几天，其余时间都是客居在他乡，也就再未曾身临其境的体验岐山县城的物资交流会了。

作为一个恋家情结很深沉、快要奔五的中年人，对我十五六岁以前岐山县城举办交流会的那些画面，我一直还是念念不忘的（指的是从我开始能记事起，至九十年代初的交流会）。因为在我童年、少年时期的记忆里，去县城赶交流会是件很开心的事情，也是全岐山人的一宗盛事。

地处陕西关中平原西部的岐山县城，每年有冬春两次物资交流会。一次是春季的物资交流会，由于每年固定在农历三月初十至二十举办，因此被本县老百姓称之“三月会”。另一次是固定在每年农历十月初十至二十举办，被称之“十月会”。两次交流会，绝对是岐山人的“狂欢节”。尤其是三月会，因为是和周公庙一年一度的庙会叠加和交织在一起同时举办的，整个岐山县城和周公庙景区更是人多的能把娃娃蛋踏破、热闹的简直要戳破天。

岐山是周礼之乡，历史和文化底蕴特别深厚。县城里每年的三月会、十月会，是一次视觉和听觉的盛宴，也是一次购物和交流的绝佳机会。不仅促成了物资交流和商品流通，还融合了民间艺术和文化娱乐，更是对岐山县的社会经济的繁荣、产业的发展、文化生活的丰富以及消费潜能的释放，有着积极的推动作用。

那个时候，岐山县城还没有扩展到如今规模，更是没有一个超过六层的高大建筑物。整个县城的范围，东至县交警大队和民政局，西至县公路管理站大门外的南溪沟桥头，南至老汽车站对面的宝鸡电机厂，北至冯家山水库配套工程北干渠边，只是三横（凤鸣路、朝阳路、老干路）五纵（天柱路、三民路、太平路、北大街至南大街那条中轴路、岐青路）总共八条街的路网布局。如今，当我走过了全国很多巨无霸型县城后，感觉那时的岐山县城确实特别的简朴，很袖珍，很精致，抽完一支烟的功夫，差不多都能从西关走到东关。

那时候每年过交流会，在县交警大队西南的一块空地内，就会自发的形成一个牲畜交易市场。由于那块地辖属于杏园村，因此被岐山的百姓称之为“杏园猪娃集”。交易的对象，一般是以耕田的秦川黄牛、小猪崽为主。骡子和驴，还有羊，交易场上也是有，但数量并不多。对于体型相对较大的牛骡驴，买卖双方谈价钱，都是由“经纪”从中撮合。经纪相当于专业性的中间人，若能撮合成功，一般会向卖方讨要一点辛苦费。经纪用一般人搞不懂的“手语”，在草帽底下和两方捏过来捏过去，力争最终谈妥。这种手语，是流传在陕西关中地区西府一带的一大特色，属于一种独特的交易习俗。

那时候每次交流会期间，岐山县城的主城区，都是一派熙熙攘攘、水泄不通的景象。叫卖声、呼喊声、吆喝声、谈论声、吵闹声，还有音响、电器、机器、车辆等发出的声音，充斥着每个赶会者的耳间。耍猴讨要钱财的、摆象棋残局的、用气功给人治病的、卖牛皮膏药的、看人手纹观人面像占卜算卦的、街头担子客剃头刮脸的、吹拉弹唱进行串演的，......，这些以各种江湖行当为谋生职业的人，都会前来交流会上赶场。商贾、小贩、各种手艺人及一些厂家派来的产品宣传员、倾销员，带来五花八门的各种销货，云集于交流会的会场。农业器具、农副产品、五金电器、锅碗瓢盆、土特产、日用品、时鲜果蔬、衣帽鞋袜、箱包皮具、床上用品......，沿街一字摆开，琳琅满目。连制作棺椁的材板，还有成品棺材，都会摆在会场上最显眼处售卖。总之而言，可以说是交流会上各种器物应有尽有，令人眼花缭乱。

那时候，县政府门前那条东西向的主街道和老体育场里，是每次交流会的主会场，简直是人山人海。从四面八方前来县城赶会的老百姓们，在这条主街道上摩着肩接着踵，在潮涌一般的人流中艰难行进。那些个头矮小、体质单薄的成年人士，还有年幼的孩童及年龄偏大的老者，常被前后左右各个方向涌来的一股股人流推来搡去，站都无法站稳，脚尖有时连地都着不了。人们胡乱推挤、街道拥堵不堪的情形，就如有句很夸张的玩笑话说的:“把谁谁谁的半截裤（内裤）快要挤掉了，把某某某的卵卵（睾丸）差点给挤碎了”。有些人，毫无顾忌的削尖了脑袋硬往里面挤，哪怕是挤的头破血流，也要挤到一些摊位前，采购到所需的器物回家。被挤的脚上没有了鞋、头上的帽子飞了、女人们耳朵上的耳环掉了，一家人走散，丢失了孩子，是那时交流会上经常会发生的现象。

那时候的社会治安状况比较差，在交流会上扒窃老百姓口袋的绺（liǔ ）娃子多的很，他们借助乱哄哄之势混杂在人群中，伺机就会下手。赶会者稍有不注意，衣服口袋就被刀片划破了，口袋里的钱就会莫名其妙的不翼而飞。那些绺娃子，特别的猖獗，有时候竟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的下手。大多数看到者，都觉得事不关己，也是害怕遭受报复，所以基本都不敢当场制止，也不敢当场声张。

我至今忘不了那时候每年两次的交流会上，西关老体育场里（位置在现如今的佳庆花园）的人气乃县城最旺处、热闹非凡的画面。只要有交流会，体育场里就有面皮、豆花等吃食摊位的出现；只要有交流会，体育场里就有气枪打气球、弹珠、圆圈套物等凭运气可得奖励的游戏摊位的出现；只要有交流会，体育场的戏楼上，就有秦腔剧团的演员们扯破嗓子在表演。

而那时体育场里最为惹人注目、最能吸引人们驻足一探究竟的，莫过于用帆布搭起的酷似“蒙古包”的一个个帐篷。在那每一个相当大的帐篷里，有马戏团、杂技团、歌舞团在表演。只要掏钱买张票进去，就能欣赏到老虎、大象、骆驼、鸵鸟、骑独轮车、飞车走壁、钻火圈、走钢丝......等动物和绝技。帐篷外边的音箱或大分贝的扩音喇叭里，时而发出响彻整个体育场的节目表演道白声，时而发出声嘶力竭的演员吼叫声。通常会有举止轻浮、打扮极其妖娆的几位女子，时不时的从帐篷里溜出来，在入口处手挥足蹈、摆腰扭臀，跳起煽情的艳舞，吸引人们买票后入内观看。每次物资交流会期间，体育场里必有这种“蒙古包”内的有偿商演，而且至少有两个以上不同的演艺团。他们基本都来自于外省，属于到处游演的草台班子性质。

那时的人们，虽普遍都很清贫，但大多数人却很乐观。每次过交流会，我们这些小孩子们，主要是为了过嘴瘾和眼瘾。母亲会给我两元钱，这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一大笔钱，完全可以很富足的、美美的逛一遍交流会整个会场。我至今都记得体育场里面，一元钱买一张福利彩票的抓奖场景。有的人运气很好，只花了一元钱，就能抓走一台彩电、一辆摩托车。当然，有的人非常走运，抓了十多块甚至上百块钱，啥也没抓到。而我会把母亲给我的这两元钱做好安排，首先要满足我的味蕾，去解解馋，通常是吃一盘擀面皮外加两个蜂蜜粽子。

我很清晰的记得，1992年的时候，一盘擀面皮卖价只有两毛钱，一个蜂蜜粽子只要一毛钱。从大什字往北那条大街的两侧，栽植有一颗颗很茂盛的法国泡桐。路左侧的粮油公司楼前是饮食市场，泡桐树下有一长串吃食摊位，有八亩沟面皮、蜂蜜粽子、醪糟、炒凉粉、酒芙、甑糕、醋糟粉、荞面饸饹、豆花、热油糕......，让人看一眼就垂涎欲滴。我会用解完嘴馋后余下的钱，到大什字东北侧的新华书店里买连环画、小人书，那是我儿时记忆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这些年，岐山县城依然保留着每年要举办“三月会”和“十月会”的老传统，但听说都是固定在县城东关一带举办。具体是从哪一年开始移步至东关一带的，我没有作深入了解，不太清楚。由于记忆中的杏园村牲畜交易集市、南大街的汽车站、大门朝南的老岐山高中、西关的老体育场、东街中学对面的电影院和老剧院、从南关村口拐个弯斜向东北的岐青路......都已经消失，过会期间的城区主干街道，也不允许摆摊设点、占道兜售。因此而言，如今过交流会期间的场面，已没有记忆中昔日那般热闹。

网购时代的到来，电商服务平台越来越繁荣，对实体经济和现场实物交易造成较大冲击。如今足不出户，就可以随心所欲的买到想要的东西。昔日岐山物资交流会上采购商品的一些旧画面，已再也看不到。社会在变，经济模式在变，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在发生着与时俱进的改变。岐山县城的容貌，更是一年一个样，发生着今非昔比的大变。

一切都在变，但唯一不变的是—出门在外的游子们对家乡的眷恋之情，还有我对岐山县城物资交流会的怀念。

2025年4月13日写于广东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