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若阳的美篇

高若阳

<p class="ql-block">大哥</p><p class="ql-block">大哥过世十几年了。</p><p class="ql-block">大哥走的早,六十多就离开了人世。</p><p class="ql-block">他没有念过多少书,一生就生活在家乡那块地方,从没有走出过那个小圈子。我怀疑大哥外出最远的地方,可能就是那一年到我工作的地方找我。</p><p class="ql-block">我因升学后来就在邻县工作成家,距离家乡也就二百来里。</p><p class="ql-block">那时把公家的事看的重,一年很少回去,父母去世后回去的次数更少了。</p><p class="ql-block">我弟兄四个,大哥最大我最小,同一个属相,正好相差一轮十二岁。</p><p class="ql-block">那年我还在乡镇工作,突然县城住宅小区有人给我打电话,说你家门口坐个人找你,可能是你哥和你长的很像。</p><p class="ql-block">我叫上司机就往回赶,快到家门口巷头,一眼就看到歪靠在门墎上的大哥。</p><p class="ql-block">他头发零乱,上衣衬衫前襟脏兮兮地一缕一晕。</p><p class="ql-block">"你也不打个电话,出门也不穿个干净点衣服?"</p><p class="ql-block">进门还没有坐下,我就有些生气地说道。</p><p class="ql-block">大哥慢慢地说"我在路上晕车,吐到了身上"。</p><p class="ql-block">说着都有些不好意思往沙发上坐。</p><p class="ql-block">我浑身一颤,立时感到说错了话,更懊悔刚才对待大哥的语气。</p><p class="ql-block">大哥没有手机,可能都不会用电话,他高血压又晕车,从没有出过远门,呕吐时怎样情况?中途还要换乘一次公共汽车,二百来里路哐哐珰珰,他是怎样熬过来的?</p><p class="ql-block">我赶紧倒水,找了件替换衣服。</p><p class="ql-block">大哥只接了水杯,执意不换衣服。</p><p class="ql-block">我劝他坐下后,大哥款款地说"娃要结婚了,我钱不够"。</p><p class="ql-block">"你还差多少?"我知道大哥骨子里是个倔强的人,不得已不会向人开口。</p><p class="ql-block">"借你两千,娃以后还你。还要买辆摩托车。"</p><p class="ql-block">大哥知道他马上还不上,就实话实说。</p><p class="ql-block">"我给你拿两千块钱,不用还了。摩托车我买。"</p><p class="ql-block">当时摩托车各县都还没卖的,我知道婚嫁的新车都讲究不沾地,买下后还要用敝车拉送回家。</p><p class="ql-block">吃过饭大哥不停要返回去,我带他到市场选了件衫子,他就是坚决不要。说坐车还怕吐,脏就脏一个,难怪吃饭他只吃了一点点主食。</p><p class="ql-block">市场就在公路边,过来一辆客车,大哥说他知道了路线,不容我说就上了车,客车门哐当合上,大哥急急地走了。</p><p class="ql-block">后来我才知道,大哥当时去时,因为晕车呕吐,中途还自己要求下了车,蹲在路边呕吐缓歇,等到后边过来了好几趟车才挡住又勉强坐上,他怕别人嫌弃,就一路斜靠在车门口的台阶上。难怪到我门囗时他就折腾地浑身疲惫。</p><p class="ql-block">我没有能给他硬性换件衫子,更没有想过用车把他专程送回去,这在当时都是能够做到的。</p><p class="ql-block">大哥没有多念过书,却心灵手巧。铁匠木匠泥瓦匠,样样都会,全是自已琢磨着学的。我升学时,大哥亲手给我做了一个木头书箱。上边开盖,两片之间不用合页,上锁的这一片能够卸下,只用两根木条插在另一片下边,关子一扣,严子合缝。书箱都是卯榫结构,通体像个小课桌,箱盖两片合起来是一片,平展展;要装书拿下,敞亮亮。学生时,我在宿舍上边铺个塑料布,既是饭桌又是课桌,它陪伴了我的青葱岁月。后来工作丶成家、搬迁,多少东西都丢弃了,这个红色的小木箱一直保存着,内边是我读书时的日记和书信,大哥的双手把我青春的记忆封存了起来。</p><p class="ql-block">大哥要强又很能吃苦,他干起来从不不顾及个人身体。生病后行动不便,只能靠拄着一个木杌子,往前移一点,再吃力地拖着腿艰难挪半步。</p><p class="ql-block">我不知道一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已的手脚,却又自已不能来指挥支配是一种什么心境。对于大哥这样过去手脚勤快而生性又那样倔强执拗的人,日日天天面对着胳膊腿儿又能该做何感想。</p><p class="ql-block">大哥开始还在大门口坐坐,慢慢也不出来了。有一次我回家去他那院看他,进门喊几声没人答应,屋子里昏暗暗地,快走到炕沿前了,才看到大哥一个人呆呆地倭在土炕上,看到是我正用手肘支撑着上身,拄着炕席一点半点地往起起。</p><p class="ql-block">大哥胡须马茬,神情木讷,看着昏暗屋里孤独独地大哥,我的眼泪不由地涌出。</p><p class="ql-block">我拔通侄女的电话,避头盖脸地就吼了一顿。</p><p class="ql-block">大哥说"伢都好着哩,就,就是我不想活啦"。</p><p class="ql-block">我不知该说啥,想数说他又于心不忍。</p><p class="ql-block">我轻轻埋怨大哥,屋里暗,他们的条件又不是烧不起电,你连灯都不开。</p><p class="ql-block">又给他做了做思想工作,但我明显感到根本改变不了他。</p><p class="ql-block">我经常在田间地头对农民侃侃而谈,但面对我的大哥却一筹莫展。</p><p class="ql-block">后来我也知道侄女侄子都很孝顺,是大哥走不出自己的心境。</p><p class="ql-block">大哥的状况越来越差,下不了炕了。</p><p class="ql-block">我和医院的业务院长是朋友,一起专程回家给大哥诊疗。</p><p class="ql-block">当时大哥已经说不出话了,院长听听按按后看了我一眼,我心里"格腾"一下。</p><p class="ql-block">我对着大哥大声说"哥哥,你能认得出我就挤挤眼晴。"</p><p class="ql-block">大哥用力地挤了挤眼晴…</p><p class="ql-block">这成了我和大哥今生今世最后的一次相见。</p><p class="ql-block">院长朋友路上给我说,时间超不过一周,我们走了第四天,大哥永远地离开了。</p><p class="ql-block">大哥是个苦命的人,就那样过完了他那样的一生。</p><p class="ql-block">我只要想起大哥,眼前就是大哥吃力挤眼晴的画面,我的鼻子就一阵阵发酸,眼流止不住地流淌。</p><p class="ql-block">大哥,你在那边好吗?</p><p class="ql-block"> 2025年清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