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写给妈妈的信

傻春

妈妈：

自从上周末与您通过电话后，这几日（或者说一直以来），我的思绪始终被一个问题萦绕——我该如何与您讲清那些道理？但我深知，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命题，多年来，似乎从来没有人能够与您真正辩明是非。然而，我心中有太多的话想要倾诉，今天，我想以书信的方式向您诉说心底里对您的无奈与痛惜，尽管这封信对于大字不识一个的您来说或许仅仅是一张废纸而已。

我真的有太多话想对您说，但今天当我真正提起笔时，却发现千言万语竟无从下笔，脑海中一片空白，而五味杂陈却在心头翻涌。此刻，鲁迅先生的那句话忽然浮现于脑海：“我沉默着的时候，感到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上周末，因为担心您，我试探着给您打了个电话，之所以说是试探，是因为我们（姊妹们）每次给您打电话，您要么手机关机，要么打通了却无人接听，您可能又在菜地里侍弄您的菜，或者又去哪儿拾荒了，手机没带在身上。对于您的这种情况，我们都习惯了。还好，那天电话打通后，您笫一时间就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照样传来您大嗓门忧怨而急躁的声音：

“哪个啊？”

“我是幺儿（我的小名）”我同样大嗓门对着手机喊，我知道您耳背，声音小了，您根本听不到。

“幺儿啊，么事啊？”我好意外又开心，这回您终于一下子就听出了我的声音。

……

电话里，您又是东一句西一句地拉起了家常。当然还是您说，我听。因为每次在您说话的过程中，我是基本插不上话的，即便偶尔插上一句两句，您也未必会接住我的话，您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倾诉中，我只管安静地听着就好。

您说着说着，声音又变得沙哑了，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您在抹眼泪。您哭诉着说哥哥自上次回到了他城里的家里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您埋怨是嫂子故意不让他回家；您说您担心哥哥，可您看不到他；您还说他们都不管您了，让您一个孤老婆子守着偌大的一个空空的家……

听着您的哭诉，我的心真的好痛，但又深感无奈。其实，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不管是谁和您聊起家里的事，您永远都是这些埋怨、苛责的话语。我也知道您说这些是因为您担心哥哥，可您说话的方式总是让人难以接受，您所说的只是您认为的事实。

几个月前，做铝合金门窗生意的哥哥在一次高空施工过程中不慎跌落造成髋关节骨折，被好心的乡亲们立马送去医院。当您得知这个消息后，因为心疼哥哥而在家里嚎啕大哭，您这样的情绪使得本就沉闷的家更是陷入了极度的凄凉与不安之中。我们姐妹几个强忍着内心的痛与焦虑，一边商量着竭尽全力协助嫂子救治哥哥，一边想办法安抚您的情绪。

等到哥哥的伤情稍微有些稳定之后，回到家里康养时，正好赶上他的生日。哥哥的那些朋友、生意伙伴和嫂子娘家人为了给哥冲冲喜，所以特地前来给哥庆生。然而，您却因为两个姐姐因工作忙没能及时到场而大发雷霆，指责嫂子做满桌的佳肴只是款待了那些不相干的人，现场的宾客因为您的不可理喻行为都尴尬地迅速离去。

尽管您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无理取闹，熟悉您的人也都不会太介意，但您这样做，终究还是让哥哥嫂子非常不开颜。哥哥气得什么都不想说，嫂子立即收拾行李，推着轮椅上的哥哥，带着孩子们伤心地回了他们城里的家。好好的一次生日聚餐，让您搅得不欢而散，可您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错，您还觉得自己挺委屈、挺难过。

再说，哥哥为什么会有个城里的另一个家呢？这些年，哥哥靠着自学的手艺，和嫂子辛辛苦苦打拼，好不容易在老家建起了一幢二百多平米的大平层洋房，可他为何放着宽敞、漂亮的大洋房不住，却非要在城里再买一套房呢？

其实这套房完全是嫂子在侄女的支持下一手置办的。嫂子的理由很充分，也能理解，这么多年，和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婆婆共处一室，已经快让人窒息了，如果还这么耗下去，这个家只怕就要分崩离析了。

嫂子的话虽然有些过激，但也并非夸大其词。妈妈您本是一个勤劳善良的乡下女人，但乡下女人蛮横无知的特点，您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您深爱着自己的孩子，您都是已近八十高龄的人了，还要成天忙忙碌碌地到处拾荒，或辛辛苦苦地侍弄您那一园子菜，您是想着多挣点钱，贴补一下家用，也许您认为您这样辛苦都是为了孩子，您认为将您眼中最好的一切（物质）都给了孩子，这就是爱，但孰不知，您在拼尽全力为孩子们付出的同时，却又一次次地用恶毒的言行刺伤着孩子们的心。您总说孩子们不跟您亲，但对于像刺猬一样的您，让孩子们又如何能靠近啊？

妈妈，信写到这里，我觉得我想要对您说的话还是没说明白，我也不知该如何说，您才能明白。如果我对您说：一个女人的风水就是一个家庭的风水；一个家庭最大的内耗就是不会好好说话，也许这些道理您永远不会明白，

唉，算了，不说也罢。总之，希望您能明白：您对我们的爱不是我们感受不到，只是您爱的方式让我们实在难以接受。您一生含辛茹苦，拖着残损的身体把我们养育大，也不是我们对您不孝顺，但对于讲不通道理的您，我们也只能是寻找一种合适的方式与您平和相处。还有，多少年了，您始终不能接纳嫂子，您这样做，其实难受的不仅是嫂子，更是您自己。说实话，嫂子已经相当不错了，要不是善良、勤劳且识大体的嫂子搀扶着哥哥撑起这个苦难的家，我是真的很难想象哥哥的人生将是怎样的光景。

好了，今天就唠到这儿吧，其实我知道这也许是一封发不到您手里的信，因为您依然不明白我所说的话，权当是我自己排解心中郁闷的一种方式吧。不过，您可以放心，哥哥他们一家现在生活得挺好的，哥哥的伤情也恢复得不错，现阶段他们家的生活虽然相对比较困难，但我们姊妹几个一定会极力帮扶他们的，您只管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哥哥现在行动不太方便，不能回家去看望您，您也别往心里去，他不会真的记恨您的。再说，在老家的两个姐姐也一定会常去看望您，替不在您身边的我和四姐孝敬您的，我也会隔三岔五地给您打电话，尽管交流不畅，听听您的唠叨，我的心里也是踏实的。

此致

您的幺儿敬上

2025.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