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天还没亮，柴门便被竹影叩响。青苔漫漶的石阶上，露水洇湿了新鞋，我握着半旧的锄头走向南坡。屋前菜花美成一片，桃花一树红，野蕨在篱笆根下蜷缩着绒毛，山雀掠过新犁的垄沟，惊起几粒沾着夜色的土星子。晨雾里浮动着腐殖土的腥甜，像某种古老的酒曲正在发酵。</p> <p class="ql-block">柴房堆满劈好的栗木，裂纹里藏着琥珀色的松脂。夜读时听得北窗沙沙响，原是风在替银杏树梳头。煨在炭灰里的芋头裂开笑纹，就着自酿的茱萸酒，竟喝出几分王维"行到水穷处"的况味。檐溜渐沥如素琴，忽然明白陶公所谓"虚室有余闲"，原是容得下整个宇宙的空寂。</p> <p class="ql-block">余闲，蹲在篱笆边剥新采的绿衣，指甲缝里渗进的汁液要三日才能洗净。云影漫过水面时，总疑心会游来庄子说的那条儵鱼。偶尔有白鹭单腿立在枯桩上，恍如时光在此打了个结，将唐宋的月光与今朝的波纹系成同心。</p> <p class="ql-block">余闲，我学会了用晨露煮茶。石臼里捣碎的决明子泛着翡翠沫，恍若捣碎了满山的苍翠。风过竹林似有古人絮语，细辨却是自己的呼吸应和着天地脉动。</p><p class="ql-block"> 当一个人活得只剩下自己时，终于懂得，真正的生活原是把自己种进泥土，让魂魄在四季轮回里抽枝散叶，开花结果，年复一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