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漫漫好藏身

张岩的闲聊

午饭时，重看爱奇艺推荐的老片《叶落归根》。光阴荏苒，影片上映快二十年了，以前看的是笑点包袱，现在更多的是对生存与死亡、忠诚与欺骗，友情与乡情的多层思考。主创人似乎想把太多的人生感悟都装进片子里，客观上导致了粗糙和拧巴，本山大爷的笑点包袱也早已不能抖响。但并不妨碍我午餐情绪，毕竟一部商业片没必要赋予太多苛刻要求。凡人的悲欢在大地上吟唱，世态的炎凉在山河里飘荡，生命的感悟在车轮滚滚中流淌，公路沿线闪烁的风景，更是在裹挟着温暖、美好、诱惑、虚伪、遗憾，让我感慨万千浮想联翩。心生立即手撕案牍，摔门而出，开始独自出行的冲动。

一直认为，独自出行是最为洒脱的人生状态。比起和宝姐姐林妹妹一起愉快玩耍的缺心眼，独自出行呈现出异样深度和广度的思考。伴随时空与景物的变换，让湖海洗我胸襟，自我与世界开始真诚的对话。或许，独自出行深藏了全部的人生隐喻。这必是黄霑为人生落幕而选择“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之曲的缘故。

　　独自出行，应有无关痛痒的目标。出行总要有个理由，要足以支撑出行且独自出行的理由？否则与“只有上帝和野兽才喜欢孤独”相悖。独自出行的目标犹如远方的灯塔，照亮行程，不至于陷入不务正业的游山玩水。此目标又非沉重枷锁桎梏，让出行变得心事重重，味如嚼蜡，失了方向和洒脱。出行目标有别，或工作，或参会，或探亲，或访友，诸如此类轻描淡写的理由，恰似轻云薄雾后的太阳，既能支撑前行的脚步，又不会羁绊心灵翱翔。带这般心态，挑担牵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方能轻松自在地领略沿途风光。无拘无束里，感受天地之大，风物之长，自在独行中，古今多少事，才能俱付笑谈中。

　　独自出行，交通工具不妨落后些。飞机高铁是速度和效率的象征，绿皮火车与汽车却承载着人间温度。飞机高铁如疾风呼啸而过，来不及细细品味，就陷入“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草率和轻浮之中。绿皮火车与汽车，恰似一坛饱经时间淬炼的老酒，缓缓前行中散发绵绵陈香，似乎将时间拉长，思绪也随之延展。

每年总有个稀奇古怪的理由，令我独自开着自己的破车，以九十的时速飞奔在灰黑如蛇的蜿蜒公路上。车载音响里传来田震的《红尘客栈》或毛不易的《看得最远的地方》，看远处重峦叠嶂，大河弯弯，近处树木林立，稻浪滚滚。感慨天地山河，多少王侯将相驰骋过，多少罪臣贬官愤懑过，多少走卒贩夫默然行过，咀嚼他们的失意与得意，然后又将这些感慨，一一隐回在帧帧色彩鲜明的风景中。

　　独自出行，需要带个会倾听的耳朵。独自长途出行，遇见天南地北的人，既无需展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哀，也不必诉说“天下谁人不识君”的荣耀。由天气自然说开来，只要没有泄密、嘲讽、愚弄的心理，便极易管窥他人真实的生活。

在火车上，我曾将饼干分给疲惫的列车员大姐，大姐不仅回赠了青稞米糕，还告诉我临时从西南线抽调来支援的劳累。我曾在餐车里欲与“神州行”的广告明星拍照，被其厌烦拒绝。后又有一句没一句搭话，才知道显贵人生背后的艰难。我曾和一车新兵蛋子同车厢，听他们的憧憬，听带兵班长的训斥，甚至知道他们驻防的秘密……那一个个鲜活的面孔和故事，夹杂着生活的多样与复杂向我扑面而来。感同身受的倾听，感悟人世风雨起落，丰富而立体的经历，仿佛又多赚取了几个不同的人生。

　　曹操说，此生宏愿为“汉故征西大将军”。最初，我宏伟的梦想是邮传部尚书；叹时运不济，次愿为侍郎；回看德行，再次愿为主事；现而今，长路依然漫漫，通身百无一用，苟且中惟祈有匹老马，做个独自出行的驿卒。

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