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里的榉溪:在时光褶皱里遇见孔氏遗韵

徐和为贵

2016年10月间,我们几个摄影爱好者,来了次自驾磐安之行。10日上午,循着浙中丘陵的蜿蜒山道,进入了磐安榉溪村——这个藏在大盘山麓深处的孔氏南宗古村落。晨雾未散时,村口的百年香樟已在薄纱中若隐若现,青石板路上的露水沾湿鞋尖,恍惚间竟像是踩碎了一幅水墨长卷。<br> 榉溪村的选址暗合古人“枕山、环水、面屏”的风水智慧:北倚金钟山,南望笔架峰,发源于大盘山的榉溪自东向西穿村而过,将村落分成南北两厢。北宋建炎年间,孔子第四十七代孙孔端躬随驾南渡,见此地“峰峦叠翠,山水潆洄”,遂定居于此,至今已有近九百年历史。村口立着的“孔氏家庙”石碑,仿佛是时光的钥匙,轻轻一转,便推开了这座“江南小曲阜”的门扉。 沿着卵石铺就的巷道前行,目之所及是层层叠叠的黛瓦马头墙,粉墙在岁月侵蚀下泛着温润的米黄色,像是被时光亲手晕染的底色。村落布局呈“七星拱月”状,七条主巷如北斗散落,家庙为“月”,暗合儒家“中庸”“礼制”的精神内核。 <br>  <br>我们随意推开一扇虚掩的木门,便撞见一座四合院落。天井里的青苔吸饱了晨露,石缸中几尾锦鲤搅碎了满池天光。正房的牛腿木雕令人屏息——刀工细腻的“渔樵耕读”图里,樵夫的衣褶纹路清晰可辨,耕牛的睫毛仿佛在轻轻颤动。 <br>厢房的窗棂是镂空的“卍”字纹,既取“吉祥万福”之意,又让光线在室内织成流动的网。二楼凭栏可见邻家屋顶的小青瓦排列成“人”字形,雨水顺着瓦当滴落,在地面敲出古老的节拍。这些民宅看似朴素,却处处藏着巧思:檐角的滴水兽镇宅辟邪,门楣的匾额题写着“耕读传家”,连台阶的级数都暗合“九”“五”等礼制数字。 村西的步月桥是榉溪的标志性建筑,这座始建于宋宝祐年间的木拱廊桥横跨榉溪,桥身由数十根圆木交错咬合而成,未用一钉一铆,却在八百年风雨中岿然不动。廊屋内的梁柱绘有彩绘,虽已斑驳,仍可见“八仙过海”“梅兰竹菊”的轮廓。桥底的水纹倒映着廊屋的影子,宛如一幅流动的古画。<br>  廊桥既是交通要道,更是村民的公共客厅。午后常有老人坐在桥凳上纳鞋底,孩童追逐着跑过廊屋,木楼板发出“吱呀”的声响。桥边的百年枫杨垂下藤蔓,与水中的倒影相映成趣,构成了“廊桥遗梦”般的诗意场景。 作为江南地区唯一的孔子后裔家庙,榉溪孔氏家庙在2006年被列为全国文保单位。踏入三进两院的建筑群,首先被正门的“棂星门”震撼:六根石柱刻着祥云纹,门楣上“孔氏家庙”四个金字虽经修缮,仍透出庄重之气。穿过戟门,大成殿内的孔子像端然而立,两侧梁柱上的“万世师表”“生民未有”匾额,在透过天井的阳光中更显肃穆。<br>  <br>家庙的木雕与砖雕堪称一绝:大成殿的牛腿是“鹿鹤同春”图,鹿的鬃毛根根分明,仙鹤的羽毛纤毫毕现;后寝的砖雕照壁上,“鲤鱼跃龙门”的图案立体感极强,仿佛下一秒便会有水花飞溅。与家庙相邻的“思本堂”是孔氏宗祠,堂前的“泮池”象征儒家“学宫”规制,池中倒映着祠堂飞檐的影子,恍若穿越回千年之前的宗族祭祀场景。 在村民的小屋内,看着老人专注于手中的织布(带)机,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岁月沉淀的韵律。<br>  现代社会,机器生产飞速运转,批量制造的物品充斥着生活。可老人手中这古老的技艺,却有着机器无法比拟的温度。那穿梭的线,编织的不仅是织带,更是时光的纹理、传统的脉络。我们总在追求效率与新奇,却忽略了这些承载着先辈智慧与情感的老手艺。它们如同历史长河中的微光,看似微弱,却能照亮我们来时的路,提醒着我们,在不断向前的同时,莫要忘了身后那些珍贵的传承。 走访时恰逢村里的工匠在修缮古宅,他们用传统技法修补墙面,用本地石材替换破损的台阶。村民说,这些年榉溪成了“中国历史文化名村”,游客渐渐多了,但大家都自觉守护着老房子:“拆不得改不得,这都是老祖宗留下的脸面。”村里新建的民宿隐在古巷深处,木构门窗、青瓦白墙与老建筑浑然一体。 如今翻看当年的照片,镜头里的榉溪依然带着湿润的草木气息,那些精美的木雕、斑驳的砖墙、廊桥下的流水,都在诉说着一个关于传承与守护的故事。作为摄影爱好者,我们何其幸运,能在时光的褶皱里,遇见这样一个活着的古村落——它不仅是镜头中的风景,更是无数人心中的精神原乡。<br> <p class="ql-block">图/文 徐和松</p><p class="ql-block">编辑于2025.4.13.余姚锦山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