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派二爸

天涯

　　二爸今年73岁，又患肺癌，不久后将告别这个让他无语了一辈子的世界，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说“又患”是因为大伯也是同患肺癌于2006年去世，享年仅69岁。

二爸出生于50年代初，也就是建国后出生的第一批。他的出生地叫店子村，从地形上看，店子村位于前往冶勒和石棉地区的茶马古道要塞，古时应该是建有供茶马队伍歇脚的店子而得名。在三岁时一次重感冒差点要了二爸的命。多日高烧不退，爷爷和他的兄弟们急得团团转，转的结果是兄弟齐心向兄弟家的绵羊下手。整日在家请苏尼（想当于东北的萨满）用绵羊和其它牲口做法事。二姑说她看到家里黑压压的一众亲人围在一起毕恭毕敬地听苏尼发号施令做法事，屋外山坡上的绵羊随意敞放无人看管。一顿操作下来绵羊少了很多只，兄弟齐心和苏尼联手给二爸身上的鬼怪终于驱逐了出去。二爸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众兄弟皆大欢喜。只有奶奶观察出了点异常说：我的孩子是回来了，但从此落下缺陷了。长久的时间验证了奶奶的话，二爸不会再开口说话了。70年后的今天，我把这个情况向豆包咨询了一下：“在实际临床中，有儿童因感染肺炎链球菌等病原体引发高热惊厥，进而导致脑损伤，出现语言功能障碍。”具体原因可能是：“当人体出现高烧时，尤其是体温超过40℃且持续时间较长，可能会对中枢神经系统造成损害。如果与语言功能相关的脑区，如布洛卡区、韦尼克区等受到损伤，就可能影响语言的表达和理解，导致失语症，表现为不能说话或语言表达、理解出现障碍，从外在表现上看就如同哑巴一样。”

1956年二爸4岁时，爷爷奶奶决定另找一个福地，带着六个孩子离开了伤心的店子村，来到大桥场（旧时称呼，之后叫大桥镇）和平村，住到一个叫赛马场（小地名）的地方，由于家庭里孩子多都是劳动生力军，又搭上民主改革（凉山地区1956年施行民主改革）的时代便车，二爸和他的姐姐弟弟们很快能吃饱饭（大伯这时候已经跟着党去干革命了，估计这个时间点在民干校学习），还有余力修屋造房改善住宿条件。二爸二爸的大姐也在这时候出嫁给队上一家大姓人家（邱亩家），二爸的小妹也在这时候出生。小日子才过尝到点甜味，很快又得搬到一个叫大岗上的寨子里和所有村民一起劳动吃大锅饭。搬离了好不容易得来的“福地”，生活继续归于窘迫之中。

来到当婚之龄，二爸依然没再开口说话。爷爷奶奶也没有再期望奇迹出现，因为这时候更需要操心的是二爸的终身大事。虽然不会开口讲话，但智力正常，身体健硕行动力很强，更幸运的是二爸心灵手巧，无师自通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木匠。二爸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先后成家，爷爷奶奶急在心头又力不从心。奶奶有个远房侄女也是心灵手巧外加快人快语的个性，可惜劳作中不幸落下个腿脚不便，又对夫家不满意退了婚。奶奶抓住机会马上找了媒人提亲，二爸的终身大事终于圆满。

二爸缺少了语言输出能力，却有更多时间冷静的感知这个世界，所以二爸是更智慧的一个人。婚后和二妈生活和谐，两个心灵手巧的人相濡以沫，互补遗憾。一个可以成为一个的行动力，一个成为一个的代言人，一个吃苦耐劳，一个勤俭持家。因为智慧打底，家里农活做得妥妥贴贴，还能在闲暇时间做木匠活补贴家用，所以日子越过越红火，成为农村早期的小康之家。也因为智慧的加持，二爸家哺育的四个孩子健康美丽睿智，长大后都勤劳勇敢，家境优渥，成为同辈中的佼佼者，真可谓福慧双收。

从我记事起，二爸就是一个很有亲和力的人，我小时候他爱抱我，大一点的时候爱抚摸我的头。在哪儿遇见到会亲切地关爱，不管现场有多少人他都心无旁骛地凑到跟前抚摸我的手脚。他能发出的声音就简单的啊哦和嘘三种，但是我从不会惊惧，因为从他的眼睛和笑容里感受到了骨肉亲情。

我坚强的二爸，这个世界给了他以热辣滚烫，让他失去了语言功能，他却全盘接收后还给世界以温和，并为身边人付出了他能给予的全部的爱。二爸是一个幸福的人，因为他是个有幸福力的人，他不仅自己幸福还能给他人带来很强的幸福感。二爸是不言不语的行动者，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天使。既然三岁那年他是在苏尼法事的电光火石中获得了新生，那今天也让他少受点病痛，给他以如虹归途吧！我祈求老天把时光拉慢一点再慢一点，让这天使再多陪我们一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