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午后的阳光,仿若带着恶意的侵略者,挟裹着夏季那令人几近窒息的炽热,蛮横地砸进这狭小的茶室里。我与堂弟何堪华相对而坐,茶香袅袅,似一缕缕不甘的轻烟,在我们的笑语间努力地升腾着,却始终无法冲散那弥漫在空气中、浓厚得化不开的兄弟情谊。</p><p class="ql-block"> 我们生于农村那片质朴而又充满回忆的土地,在那里一起长大。他比我小一两岁,儿时与他相伴玩耍的记忆,恰似一条幽咽的溪流,在我心底缓缓流淌,带着岁月的痕迹与感伤。那些田野间无忧无虑的追逐嬉闹,村头巷尾肆意的欢笑,虽未被时光完全磨灭,却在生活无情的重压之下,变得模糊、斑驳,如同古老墙壁上即将剥落的壁画。</p><p class="ql-block"> 他自幼聪明又勤快,然而命运却并未因此而对他格外眷顾。他的家庭困窘不堪,兄弟姐妹众多,家庭那沉重的负担如同大山一般,无情地压弯了他家庭的脊梁。初中毕业后,他务过农,也做过小生意,进过国企工作,但在一番努力与艰辛的付出中都找不到自己的诗与远方。之后,生活的汹涌浪潮又如恶魔一般,恶狠狠地将他席卷至广州那座繁华却又充满未知的大都市。在广州这座都市里,看似充满希望的曙光,实则是布满了尖锐的荆棘,他每走一步都被刺得鲜血淋漓,倍感艰辛。</p><p class="ql-block"> 他在广州打工的日子里,我们虽然相见甚少,但兄弟间的情谊从未被距离冲淡。每逢年过节他返回家乡,总会与我联系。还记得2020年9月,我送女儿到广州读书,那天,他开车迎接我们,他的热情似那座城市滚烫的地面,炽热得有些灼人。他不辞辛劳开车接送我们几天,那忙碌的身影在车站、宾馆与学校之间不停地来回穿梭,那是一种血浓于水的兄弟深情,是无需言语的默契与关怀。</p><p class="ql-block"> 今年的清明时节,我在家乡与他重逢,他告知我不再前往广州打工了。他就像一只被风雨摧残得遍体鳞伤的归巢倦鸟,终于结束了那漫长而孤独、充满无奈的漂泊之旅。在那氤氲的茶香之中,他的话语仿佛是从心底最黑暗、最深处的角落缓缓渗出。他说,人老了,子女叫他与爱人回家,不要再在广州打工了。我想,他在生活那漫长而布满艰辛的征途中苦苦的寻觅,却总是被不容易的生活绳索无情地绊倒。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声音里满是疲惫,那是岁月的风沙、生活的磨难,以及无数次失望共同刻下的深深痕迹,似乎都隐藏在他人生的一个个令人心酸的故事里。</p><p class="ql-block"> 我望着他,看到他白发多于黑发,脸上没有了昔日的光泽,眼中满是疼惜,真诚地说道:“兄弟,你是聪慧的,你看,如今你的家庭美满,儿女双全,在县城有自己的房子,农村也有自己温馨的家。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难以企及的生活啊,该知足了。”他听了我的话,微微点头,然而眼神里却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涩。他陷入沉思,或许是在脑海中回放着自己人生的那些在外漂泊的过往,那些汗水与泪水交织、希望与绝望并存的漫长岁月。</p><p class="ql-block"> 我与他自幼一同玩耍长大,仿若被命运之手随意抛向不同方向的星辰,在各自的生活星空中孤独地闪烁。我羡慕他在外闯荡所积累的丰富阅历,那些在风雨兼程中收获的见识与磨砺,是我在安稳的生活中永远无法触及的遥远彼岸。而他,对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羡慕不已,不必像他那样,在陌生的城市里独自忍受漂泊带来的孤独与无助,那种如影随形的无助感,犹如一只无形的怪兽,每天每夜地啃噬着他的心灵。</p><p class="ql-block"> 在这个夏日的午后,我们兄弟之间的话匣子一旦打开,情感与思绪便如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倾泻而出,毫无保留。在这倾诉之中,我们互相倾诉着生活给予的无奈与悲伤。这午后的茶香,已不仅仅是茶叶散发的芬芳,它更是我们多年兄弟情谊的见证者,是我们对生活感悟的交融之处。然而,在这交融之中,却蕴含着对生活太多的悲叹。尽管我们的人生道路不同,但我们的心灵却达成了一种共鸣,那是对生活的无奈与悲伤的深刻共鸣。我们在这杯欢笑背后隐藏着苦涩的茶中,品出了五十多年来人生里各自数不尽的无奈与悲伤。</p><p class="ql-block"> 晚餐中,我们相对又无言,明白各自的人生都不容易,生活这杯苦酒,乘这刻相聚的欢快,我们喝下一杯又一杯,咽下时,都沧出难以言表的酸楚。</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文/何文彬)</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