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杯盏光阴》</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往事如风,半世浮沉。</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醉眼挑灯,笑侃青春。</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茶烟尚温,酒痕已陈。</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且听风吟,慢品拙文。</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一一阿 平</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岽背岗陈年酒事》</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span style="font-size:20px;">作者:阿 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一)初出茅庐初次醉酒(1974年春)</span></p><p class="ql-block"> 记忆里的那年除夕夜特别冷。北风刮得窗户纸噼啪作响,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我们三十二个知青是一个多月前——1973年12月12日那天,在锣鼓鞭炮声中热热闹闹下放到孔田人民公社岽背岗知青队的。可这会儿,偌大的孔田中学临时宿舍里,四张通铺上就剩下我们四个"留守户"。</p><p class="ql-block"> 照发正用铁锅炖着队里分的年货——二斤五花肉,草鱼和鲫鱼在钢精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腥香气混着柴火烟,在这间改造成宿舍的大教室里弥漫开来。小明提着个水壶放在桌边,里头装着从老俵家换来的四五斤土黄色甜米酒,又神秘兮兮摸出个盐水瓶晃了晃:"供销社最后一斤土烧,我可是排了一个钟头队才抢到的。今天过年,大家高兴,应该学着划几拳助助酒性才热闹哦!"</p><p class="ql-block"> 说来惭愧,我之前从没喝过土烧酒。开始只敢喝一碗甜米酒,但三巡过后,经不住大家起哄,我也就壮着胆子倒了一调羹土烧兑进米酒里。谁知两碗下肚,就觉得头昏脑胀,眼前的东西都开始打转。后来泡了碗白糖水喝,想着能解酒,结果半夜就被喉咙里的一口酸水给憋醒了。胃里翻江倒海的,我赶紧爬起床,踉踉跄跄扑向大门,可还没等拉开门闩,就把年夜饭全吐在了门角落里。第二天早上,照发指着墙根笑话我:"阿平,快看你昨晚的杰作,有只小老鼠偷吃你吐出来的酒水,现在还四脚笔直地躺在那儿爬不动呢!"</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span><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二)赌酒风云录(1974年夏)</span></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是1974年的雨季,连绵的阴雨把我们的被子都腌出了一股咸菜味。那天我和远文、春古冒雨去赶圩回来,刚推开宿舍门,就被六七双饿狼般的眼睛给围住了。爱胜带头上下其手地搜我们的身,嘴里还喊着"缴枪不杀!"结果搜出来两瓶土烧酒和半包糖豆子。</p><p class="ql-block"> "今天划拳改规矩!"大聪拍着床板宣布,"赢家喝酒,输家干看着!"这个新规矩让划拳持续了半个多钟头,一瓶酒才喝掉小半,糖豆倒是先见了底。这时爱胜突然按住另一瓶酒,突发奇想地说:"这样喝没意思,我一人要是能把这瓶酒干完不吐,就算你们请客;要是吐了,我就赔两瓶。"一旁的远文听了急得直跳脚:"不行不行!最少要赔四瓶!我的工作服还押在酿酒的老俵家呢!"在众人一阵大笑和咽口水声中,爱胜仰起脖子就开始灌酒,那架势活像是在给拖拉机加油。我们几个盯着他蠕动的喉结数秒数,结果这家伙三两分钟就把一瓶土烧喝了个底朝天,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躺进被窝时嘴角还挂着一丝神秘的微笑,直到天黑都没吐。</p><p class="ql-block"> 后来春玲学着这招,结果酒后睡觉时被同屋拿被子捂着脸催吐;佐龙赌酒更惨,被烈古盯着不许睡觉,硬是在房前屋后转了两个小时的圈。最绝的是有一次酒后,大聪、爱胜、佐龙和春古四个人勾肩搭背地路过牛栏,突然发酒疯要把最清醒的大聪往牛栏里抬。七八只手互相推搡着,结果四个大活人全滚进了牛粪堆里。最后他们摸黑去渠道洗澡,冻得牙齿直打架,还要互相威胁:"今晚这事谁说出去谁是狗!"</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三)狮公坪交响乐(1974年秋)</span></p><p class="ql-block"> 1974年秋天,我们去狮公坪深山砍柴,在那里借宿了一个星期。临走前一晚,我们用剩下的大米换了一塑料桶土烧酒,搞了几个菜,准备答谢狮公坪知青队的兄弟们。酒过三巡,不知是谁把队里的广播音响给打开了,改造成了"醉鬼KTV"。大家抢着麦克风,边喝边唱样板戏和当年的老歌,那歌声比哭还难听,可一个个都乐在其中。</p><p class="ql-block"> 当唱到《红灯记》里"临行喝妈一碗酒"时,狮公坪知青队的开文队长突然抱着个搪瓷盆吐了起来。我和佐龙他们几个也没忍住,抢着往木桶里呕吐,吐完了还互相拍着背夸对方是"好兄弟"。正闹腾得欢,门口看热闹的知青中突然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岽背岗男的嘿蛮坏,把俺们的男子人都搞醉了!"十多张醉脸齐刷刷转向声源处,爆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后来这句话成了两个队的接头暗号,连公社书记来视察时,都有人躲在人群里喊这么一嗓子。回队的路上,春古故意捏着嗓子学那姑娘说话,笑得我们几个差点又闪了腰。</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四)移花接木借钱买醉(1975年冬)</span></p><p class="ql-block"> 1975年冬天的一个中午,天祺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两根手指在虚空中捻着,压低声音说:"孔田食堂新出的,四角五一盘的小炒鱼,外酥里嫩..."说着说着,他喉结滚动的声响比灶台里柴火爆裂的声音还要响。</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们赶紧称了三斤大米,去老俵家换了两斤土烧酒,大踏步迈进孔田食堂。那土烧酒苦涩得很,并不怎么好喝,但小炒鱼确实如天祺所说,鲜香麻辣,回味无穷。邻桌的老俵看我们三双筷子在盘子里厮杀的样子,吓得赶紧捂紧了自己的咸菜罐子。回程路上,春古突然站住不动了,月光在他冻得通红的鼻尖上泛亮,他咽了口唾沫说:"要不...咱们再来一顿?"可三个人把口袋翻了个底朝天,只凑出七分钱的硬币。</p><p class="ql-block"> 于是就有了后来"移花接木"借钱喝酒的戏码。女同学小青攥着两块钱,满脸狐疑地看着我们:"上周才见你们买了牙膏呀..."我硬着头皮扯谎:"天冷上火,牙龈出血..."没想到她突然噗嗤一笑:"是不是酒虫咬牙齿了呀?"一句话臊得我们仨耳朵差点烧起来。拿着借来买牙膏的钱,三个人又趁着夜色返回孔田食堂,一口气吃了三盘小炒鱼。喝到兴头上,天祺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拍着胸脯保证:"今后我的牙膏大家尽管用哈!"</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五)佛跳墙惊魂夜(1976年初夏)</span></p><p class="ql-block"> 1976年谷雨过后,雨水下得人骨头缝里都发霉。那天傍晚,天祺从桥南食堂回来,嘴角油光锃亮的,拇指和食指张开成九十度比划着:"五毛钱一碗的狗肉,油花有这么厚!"</p><p class="ql-block"> 当晚我们凑了两块钱,找管理员称了三斤米,摸黑沿着田塍小路往孔田圩赶去。春古在前面打着手电筒,我和天祺借着昏暗的微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突然,水田里传来一阵"唦唦吵"的激水声,只听春古"哎呀"一声大叫:"白公郎!"转身就跑。原来是一条银环蛇被手电光吸引,正朝我们游来。春古这一惊一乍不要紧,他不仅关了手电,转身那一蹦跶,把我们全带进了水田里。险情过后,食堂老板看着三个泥猴似的知青,往狗肉汤里多撒了把辣椒,心疼地说:"后生仔,莫要冻坏肠胃哦。"!</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六)国公酒失窃案(1976年夏)</span></p><p class="ql-block"> 1976年双抢时节,我从县里返回知青点,特意带了瓶国公酒和一茶缸萝卜干炒猪油渣。回到宿舍后,我把装东西的军用挎包挂在蚊帐杆上,先去冲了个凉。回来时看见天祺、春古二人已经收工回来,我刚想打招呼,却发现两人目光游离闪烁——天祺假装在擦汗,春古则低头整理卫生箱。再一看,蚊帐杆上的挎包还在微微晃动,国公酒倒是摆在桌上,可只剩下一二两了,茶缸更是不见踪影。我急得直拍床板:"贼古佬!"</p><p class="ql-block"> "每人就抿了两小口!"天祺从床底下掏出个搪瓷缸,里头的酒液晃荡时发出的声响比蟋蟀叫还要细微。春古凑过来时浑身酒香,神神叨叨地说:"刚才我看见毛主席在对我笑..."话没说完就跳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的忠字舞,可却踏出了赣南采茶戏的矮子步。因为喝酒没划拳不尽兴,他们又去渠道提了半桶冷水回宿舍,就着剩下的萝卜干划起了拳,谁输了就喝半碗冷水。"两家好啊"、"五魁手"、"六六顺啊"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吓得房梁上的老鼠乱蹿,差点没把猪栏改建的宿舍房顶给掀翻了……气得带队干部站在门外大吼:"摇桥墩啊!大半夜的…"</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尾声·2024年春)</span></p><p class="ql-block"> 去年春节过后,我路过孔田,特意进岽背岗看了一眼。当年的土砖房已经变成了蓝屋顶的脐橙加工厂房。老板听说我们是岽背岗知青队的老知青,非拉着要听野鬼庙怎么变成岽背岗的故事…后来在视频聚会时,春古在屏幕那头突然吼了一嗓子:"岽背岗男的——"我们几个不约而同地接完下半句,笑得就像当年一起滚进水田里那般痛快。</p><p class="ql-block"> 暮色中,我站在渠道边,发现那棵老柳树还在。树皮上歪歪扭扭刻着的"酒"字,被岁月腌出了琥珀色的包浆。这让我想起2016年我们在县里见面时,天祺专门带了瓶国公酒来。春古颤巍巍举杯时说:"来,喝酒!往后我的牙膏随便用。"</p><p class="ql-block"> 山风掠过知青队旧址,带着陈年的酒香。那些就着土烧咽下的青春啊,在皱纹里窖藏了五十年,如今一开封,还是呛得人直流眼泪呢。</p><p class="ql-block"> 二〇二五年春 于东莞</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图 文:阿 平 制作:平湖秋月</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76, 79, 187);">感谢诸位阅读欣赏并指教!</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