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亲 这 一 生，————————

老贾

　今年，父亲离开我已经有二十年了。

自从退休之后，我时常会想起父亲，他的身影，他的音容笑貌，感慨父亲人生的不易，感慨父亲人生的波澜起伏，感慨父亲人生的绚丽多彩！

父亲去世后，我整理遗物发现有一份自传，是父亲1963年写的，保存的很好，说明父亲对这一篇文字是很在意的 。自传记录了父亲1963年以前的部分经历，还是很详实的。

查阅互联网上的资料，让我把这一段一段的历史连接了起来，感谢那些在网上提供资料的不知名的人士，感谢少波同志，他提供了炮十五团的一些详实资料，感谢五师魂，提供陆五师的一些详实资料。

当父亲的这一生经历在我脑海里逐渐清晰了以后，我再次感叹父亲人生的如此精彩。

——他北上黑龙江，南下广东，西去新疆，还跨过鸭绿江；

——他极富感染力的讲述革命道理、战斗故事、资本论的内涵，让你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他从一个几乎不识字的农家子弟成为了一个军旅诗人；

——他相貌堂堂，直爽倔强，聪明睿智，意志坚强，优雅大方………

一、年 少 时 代

　我家天祖，就是我太爷爷的爷爷（父、祖父、曾祖父、高祖、天祖），应该是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也就是1860年代期间，闯关东去了东北，原来的家在山东黄县，现在的龙口市，它是闯关东发源地。

不知什么原因（1860年代，黄县发生过两次捻军战乱；两次灾荒，粮食收成锐减；一次传染病流行，很多孩子身亡），天祖一个担子，挑着他两个儿子离开了老家黄县，渡海去了辽宁，在大连上岸。大连是山东人闯关东的落脚点，山东人多，所以现在大连的说话口音带着浓重的烟台味。天祖挑着担子继续向前走，在大连到营口之间的路上丢了一个孩子，天祖不再前行，一家人在营口县落了脚，后代们一直住在这里，这个地方现在叫大石桥市高坎镇丁家桥，天祖没有在再生育，那个活着的孩子就是高祖，这个时候应该有三四岁或者四五岁的样子。

　曾祖育有四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是个大家庭，也说明了当时生活的富足，能养得起，我爷爷是曾祖的第二个儿子，1907年生人。

　贾家这段时间过得是比较安逸的，四个男孩子的逐渐长大成人，大爷爷就是我爷爷的哥哥还做了保长。

　我爷爷总想着去闯闯，年轻时去了鞍山，到日本人的铁厂做工，收入还不错，准备回家过年时，偷偷买了几尺洋布，这在当时是不容许的，中国人是不能买洋布、大米等东西的，很不幸的是买洋布这事被发现了，爷爷被日本人抓了起来，对他又打又骂，还给他灌辣椒水，百般折磨后，没收了洋布，把他放了。爷爷气的咬牙跺脚，回到家里，发誓再也不进城了，再也不去做工了！他说到做到了。

　1928年六月初十，阳历1928年7月26日我爷爷的第一个孩子降生，是个男孩，他就是我的父亲，但是大爷爷家男孩子是1926年生人，所以在贾家这一辈我父亲排行第二。

　奶奶带着我父亲到了一个算命先生那里，让他给看看，他说这孩子命中富贵，因我父亲左脚面上有一颗黑痣，说我父亲是走星照命，必是走南闯北，远离家乡，他说对了！其实，那个时候，一些在乡间算命的、取名的、写字的、接生的、卖艺的等等一些人还是很有见地的，得到了百姓的认可。

　父亲十一岁那年才上学的，是1939年，在上土台小学，上土台是另一个村，距丁家桥三里地。丁家桥村没有学校，丁家桥的西南面是上土台村，东南面是毕（这里读bei碑）家村，邻村都说丁家桥穷，这里地势低洼，雨天易涝，粮食产量低于邻村，附近的女孩子都不愿意嫁到丁家桥。

　上土台小学开设了三门功课，国语、算数和日语，父亲每门课程都成绩优等，学的一首日本歌曲到老了还会唱，但三里地的路程不是太远也不算近，应该有很多的困难，1943年秋，父亲辍学了，断断续续的上了三年半的学，父亲曾经说起过是因为家里生活压力大而辍学的。而后，父亲去了营口纱厂做工，是被骗去的，做了一个多月，纱厂吃的不好，活又累，把父亲弄的面黄肌瘦，爷爷不忍就把父亲接回来了，这一年父亲15岁。

爷爷一共生养了六个孩子，五男一女。一大家子八口人，生活压力应该很大。

　大石桥市这个地方，因其境内有一座清代修的三孔石桥而得名，境内菱镁矿藏丰富，是世界四大镁矿之一，被誉为中国镁都，其镁制品产业在全国乃至全球都享有盛誉。在秦代，大石桥市属于辽东郡；汉代，它属于元菟郡；唐代，则属于安东都护府。到了民国初期，大石桥市建制为营口县。1938年，营口县被撤销，分为海城和盖县两县所辖。1946年4月，营口县重新成立。最终，1992年11月28日，营口县被撤销，设立了大石桥市（县级市），并由营口市代管‌。一直以来，它都是一个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三十九军从朝鲜回国后军部在此十余年，六十年代末才迁至辽阳市。

　曾祖1941年去世了，留下了8亩薄地，和一个大车，一匹马，一头驴等。那时，贾家20余口人，除自家的地外，再租种一些地，遇丰年时全家可以吃饱，有灾有涝的年景日子就不好过了。

　　1943年，贾家分家了。

　分家，在那个时代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分好了家族兴旺，分不好会使家族败落。决定分家，应该是有多种原因的，兄弟间矛盾增大是主要的。我们这一支分得两亩地和一些家具等，但父亲家人口多，一年的辛苦劳作也吃不饱饭，为了生活，爷爷要去闯一闯，听说边外人少地多，成了爷爷逃荒的选择。

　边外，是指辽宁北部、吉林黑龙江一带。边是柳条边，为清朝皇帝发明创造的一条戒备森严的封禁界线。在清朝统治者看来，东北是“祖宗肇迹兴王之所”、“龙兴重地”，须加以管控封禁。清朝迁都北京后，就把东北地区划为一个特殊的地带，严加保护。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其“龙脉”受损。另一方面，就是保护东北地区生产的皇室贵族所需要的人参、 东珠等特产，以及供每年采捕供物及皇帝巡幸时围猎所用的围场。柳条边就是为保护东北“发祥重地”，而修筑的一条封禁界线。柳条边内称“边内”、外称之为“边外”。嘉靖时，这个界线已经形同虚设了，但因为长期的封禁，使得这个地方人少、闭塞、落后，到二十世纪了八十年代，边内相对富庶，盛产水稻，家家户户也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而边外相对封闭，农作物以玉米为主，生活还很清贫，可想而知四十年代是什么样子。

　爷爷下决心了去边外闯一闯，带着卖田卖东西的钱，带着六个孩子，最小的不到两岁，一家八口人出发了，向北，这时候已经是1944年冬天了。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走了四百多公里的路，到了辽宁最北边的东丰县境内（后这里划给吉林省），这里算是边外了，因劳累、寒冷、水土不服等等，一家人病到了，只有父亲还算比较正常，每天端水弄吃的，还要熬药，在父亲的照顾下，家人渐渐地好了起来，这时候父亲非常坚决的不要在这里生活，回家！爷爷奶奶拦不住他，父亲只身一人于1945年春回到了丁家桥村。

　这时候父亲已经是个壮劳力了，一个人在丁家桥村及附近打短工，父亲曾经说起过这一段生活，其实雇主对他们不错，吃的也很好，因为对他们不好的话，就不好好地给雇主干活！春天种秋天收，反正有把子力气，一个人生活的还行，还有余钱贴补家里。

1946年父亲又回到东丰县胡仙堂。

　这时，这个家很是凄惨。因病父亲的一个12岁和一个3岁多的弟弟身亡，母亲也重病在身，全家给地主当佃户，吃不饱穿不暖。而且，因水土不服等原因，除爷爷和父亲外，家里人都得了大骨节病，就是四肢骨节增大，终身残疾。

　1947年五月，东丰县横道河镇联盟村，也就是胡仙堂解放了。建立了农会，成立了民兵，父亲很是开心，参加民兵，参加支前。秋后土改了，父亲家分得了15亩土地和一间半草房，生活安稳下来，感谢解放军，感谢共产党！

父亲安顿好家人后，又做了一次正确的选择，参军！

后于1950年，爷爷带着全家人返回丁家桥村。

二、转 战 沙 场

　1947年12月父亲参加了解放军。

父亲是在吉林省东丰县胡仙堂（今东丰县横道河镇联盟村）入伍的。

那一年父亲19岁，应该讲那时父亲只是带着朴素的感情去参军的，跟共产党走，保家保田，解放全东北！奶奶不同意，一是因为不想让儿子走上这条生死不知的路，二是因为当时家里只有父亲是个正常的人，但父亲去意已决，奶奶只能含泪送走了她的大儿子。

　父亲参军后，经过两个月的新兵训练，于1948年2月补充到辽东独立一师四团三营八连，辽东独立一师前身是辽南独立一师，师长是吴瑞林（开国中将，广州军区副司令，海军副司令），1946年5月由辽南军分区警卫营、庄河保安团、安东军区保安1团、辽宁军区警卫1团和延安炮校的部分干部合编组成，不久营口保安团也编入辽南独立师，全师有4个步兵团和一个炮团，骨干力量有来自冀中的一个营部加一个连加一个排、胶东蓬莱县大队以及延安来的一批干部。

三月，父亲所在的这个师，及在辽阳的二师和在鞍山的三师成立了东野五纵，以上3个独立师依次改称东北人民解放军第13、第14、第15师，共3.6万余人，父亲这个连整编后编到了14师，为14师40团8连。14师原为辽东独立二师，以通化支队、靖宇支队、山东和华中挺进东北部队一部组建而成，师长兼政治委员刘兴元，副师长阎志祥，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丁国钰，参谋长茹夫一。

新成立的东野五纵万毅（开国中将）任司令员，刘兴元任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吴瑞林（开国中将）任副司令员，唐凯任副政治委员。1948年11月，辽沈战役后，根据中央军委关于统一全军编制及部队番号的命令，东北野战军第5纵队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42军，万毅任军长（后吴瑞林），刘兴元任政治委员（后周彪），吴瑞林任副军长（后赵东寰、张辑戍、胡继成），唐凯任副政治委员（后郭成柱）。所辖第13、第14、第15师和新调入的独立第9师依次改称第124、第125、第126、第155师，全军共4.7万余人，仍隶属东北野战军。

　第五纵队作为特有名词，起源于西班牙内战时期。1936年10月，当西班牙叛军和德、意法西斯军队向西班牙共和国首都马德里，准备发起联合进攻时，叛军将领摩拉在广播讲话中扬言，他的四个纵队正在进攻马德里，而第五纵队（指正在共和国后方活动着的地下军）已在首都等待着进行内应。于是从那以后，“第五纵队”便成为了帝国主义在其他国家中收买的叛徒和派入间谍的通称。正因为怕犯了政治忌讳，故而解放军各战略区在成立野战军时，都避免使用“第五纵队”这一番号。随着时间的推移，“第五纵队”的恶名已渐被淡化。1948年3月，当东总着手组建第三批野战军时，鉴于东北野战纵队的数目日益增多，且编制序列上长期空缺着也不合适，成立了第五纵队，这是解放军五大野战军中唯一的一个第五纵队，虽说难产，但总算诞生了。但是西北、华北、中原、华东野战军直至最后，也未使用过“第五纵队”这一番号。

　五纵成立时间在东野里面是最晚的，也没打过什么大仗，加之这个纵队都是由一些地方武装组成，没有老底子，老红军老八路及少，战斗力差，成立后便被视为东野的二流部队，东野实力最弱的部队。父亲所在的这个师是五纵的主力。

　父亲入伍后，当了机枪手，用的是新缴获的机枪，可能是因为他个子高力气大。父亲很快便学会了使用机枪，熟练掌握了射击要领，在苦练军事技术的同时，部队还组织文化学习，这正和父亲的心意。部队的生活，使父亲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他像海绵一样吸收着各种养料。

　父亲所在的这个团的前身是由胶东招远独立营等部组建的通化支队1团，46年7月改称杨靖宇支队1团，46年8月随支队编入新组建的辽宁军区独立第2师为第4团，47年9月改称辽东军区独立第2师4团，48年3月31日编入新组建的东北野战军第5纵队为第14师40团，48年11月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42军125师373团。该团基础好，作风好，战斗力较强，是师主力团。

　父亲于1948年7月10日加入中国共产党。

　1948年夏季大练兵后，9月辽沈战役打响，这是父亲参加的第一个大的战斗。

战辽沈打平津

　东野司令林彪最后决定先打锦州，作如下部署调整：以四纵、十一纵加两个独立师，强化塔山防线；二、三、七、八、九五个纵队加六纵十七师，包打锦州；十纵加一个师，在黑山、大虎山一线阻击廖耀湘兵团；十二纵加十二个独立师围困长春；五纵、六纵两个师监视沈阳；一纵作总预备队。

　从部署上看，五纵基本上是配合其他部队作战，辽沈战役前期没有大的任务，拿下锦州后，五纵配合其他部队围歼黑山地区的敌人，而后追击廖耀湘兵团。

　父亲所在的部队在彰武打了一仗，又在围歼黑山之敌的战斗中打了一次阻击，阻击试图逃往营口之敌，而后就是追击廖耀湘兵团，据父亲生前回忆，每天就是跑路，跑到地方就开始抓俘虏，这时的国民党部队溃不成军。父亲在1974年发表一首组诗《辽沈战役颂歌》，其中有一首是《活捉瞎寥》，写的就是这个过程，被编辑认为是写的最出彩的一首。

　对父亲而言，学到了很多的东西，知道了什么是打仗，知道了怎样去打仗，怎样去行军等等，是他的一个大的转变，成长起来了。而对于五纵而言，失误频频，父亲那支部队，就经常吃不上饭，10月底了还没有棉衣穿，就打了这样一个仗，五纵却伤亡了两千五百余人，失踪近两千人，这也是五纵第一次打这么大的仗，好在抓了一万两千余俘虏，还抓了敌人一个军长。

　战役结束后，全东北解放，父亲所在的部队在义县整训，义县是锦州北部的一个县。父亲因作战勇敢受到了表彰。1948年11月要入关作战，这个时候有很多东北籍的干部和战士想不通，开小差的很多，父亲坚定的跟部队走，这时候的口号是要解放全中国！

1948年12月在入关的行军路上，父亲被任命为373团3营8连六班副班长。

　这时的五纵已经整编为42军，下辖124、125、126、155四个师，平津战役中依旧是配角，任务是占领丰台并守住丰台，切断敌人的补给线，丰台这时候是国民党军的一个大仓库。没想到的是仗还没有开始打42军就出了一个大事故，124师行军路上翻车了，师长重伤，政委政治部主任当场身亡。

　丰台战斗，42军共歼敌8000余人，和平改编8000余人；缴获117辆坦克、24辆装甲车，45辆火车机车、100余辆汽车，75门大口径火炮以及枪支等大量军用物资。第42军与兄弟部队共同胜利完成中央军委、东总交付的隔断平津、抢占丰台、围困北平等任务，为和平解放北平、改编傅作义部作出重要贡献。

　父亲参加了丰台战斗。42军占领丰台后，傅作义决心夺回丰台，派出精锐部队进攻丰台，父亲这个连在草桥这个地方和敌人激战。草桥之战是惨烈的，父亲生前每每回想起来这次战斗，都眼含泪水，国民党兵非常能打，而且枪法很准，当我们追击敌人的时候，那国民党兵转身一个跪姿射击，我们就到下一个战士，父亲这个班就剩下他和另一个战士，父亲带这个战士继续追击敌人，发现这个战士毫无战术意识，不要命的向前冲，冲着一个木桩子大喊“杀”“杀”，猛刺两刺刀，他疯了。父亲也负了轻伤，但没有下火线。八连胜了！退出战斗后，炊事班做了白米饭猪肉炖粉条子，大家看着饭吃不下去，想念着牺牲的指导员，想念着牺牲的战友，八连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人了！

第二天看到俘虏的敌人，火冒三丈的父亲拿枪托狠狠的揍了俘虏一顿，发泄自己的怒气。

　父亲任六班班长。

平津战役结束后，整训一个月，就继续南下了。

42军也迎来了一个大的战斗任务，解放安阳。安阳是河南省最北边城市，与河北省相邻。

　安阳当时也是土匪集中的地方，其他地方的土匪都被打的跑到安阳了，不仅仅是安阳周边县里的，就连河北的土匪，新乡的土匪，滑县的土匪都集中到安阳了。这些土匪都是当地一些死硬分子，集中到安阳就是要誓死抵抗。

　父亲参加了解放安阳的战斗，在打了几个外围战后，1949年5月5日晚发起总攻，六班被确定为突击班，任务是扫清总攻前进道路上的敌人据点，父亲带领全班圆满完成了任务，同时父亲左腿受了重伤。6日，125师一部攻入市政府，安阳解放。

　安阳解放了，42军损失是巨大的，打了一个月之久，最后在其他部队的配合下完成了战斗。此役，暴露了42军的不足之处，新部队，战斗力差，战术技术不够，指挥上时而盲目自信时而小心翼翼，整体协同欠缺等等问题。野司命令，42军就地剿匪，42军成为四野唯一一个没有渡过长江的军。

　父亲在这次战斗中立了大功，重伤后去了太行第五分部第二所休养，四个月后伤愈归队，评为三等残疾（最高是九等，父亲一直没有享受这个残疾的待遇），这时候已经9月份了，部队在河南伏牛山地区剿匪。

　伏牛山脉是秦岭延伸到河南省的一条重要山脉，位于河南省西部，南阳平顶山一带，西北——东南走向，长200余千米，宽约40—70千米，面积约为5.6万平方千米。它构成了黄河、淮河和长江三大水系的重要分水岭，是中国北亚热带和暖温带的气候分区线，是中国动物区划古北界和东洋界的分界线，也是华北、华中、西南植物的镶嵌地带。

　此时的剿匪战斗就没有那么激烈了，父亲生前回忆说，有些土匪看见大部队来了，询问你们是哪一部分的，战士们拍拍胸脯说四野的，土匪一听四野来了，就投降了。四野打出威名了！这时候父亲他们的装备好，衣服也好，头上都戴着皮帽子，土匪间都知道，打不过皮帽子。

　1950年1月，父亲参加了为期一个月的党员培训班，这是他第一次集中学习这么长的时间。

军委指示，42军进入黑龙江省，搞农垦生产。1950年2月，42军124、125、126师携炮8师到达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开始农垦，炮8师是由原155师改建的。父亲随部队到了黑龙江，这是父亲第一次长途跋涉。

　这时候42军的军长已经是吴瑞林将军了，他当时被称为末任军长，因为等待42军的是脱军装成为农垦战士！军长心里很不服气。抗日战争时期在山东吴将军的腿负了重伤，终身残疾，外号吴瘸子，是一位军事素养极高的军人，曾与毛主席一同讨论了三个小时的军事问题。

父亲又开始种地了，这一年他22岁了。

抗 美 援 朝

　1950年6月，朝鲜内战爆发。

为应对这个突发事件，中央决定成立东北边防军。当时在东北唯一一个机动部队就是42军，42军放下了锄头又拿起了枪。

7月，父亲所在的部队进入八道江整训，八道江就是现在的吉林省白山市浑江区，东南面与朝鲜隔江相望，边境线有45公里长。

应该讲这段时间是挺紧张的，奶奶8月去世，父亲没能去见母亲最后的一面。

　事态进一步发展，原本金日成的朝鲜人民军一路高歌，就要把李承晚的部队歼灭之时，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9月15日在仁川登陆，人民军被击溃，联合国军和南朝鲜军队跨过了三八线，迅速向中朝边界鸭绿江逼近。三八线，是在日本战败投降的前夕，美国提出以北纬38度线为界，美国和苏联分别占领朝鲜半岛南部和北部的提议，并得到了苏联的认可。

　1950年10月27日，毛主席指出：“我们对朝鲜问题，如果置之不理，美帝必然得寸进尺，走日本侵略中国的老路，甚至比日本搞得更凶。它要把三把尖刀插在我们的身上，从朝鲜一把刀插在我们的头上，以台湾一把刀插在我们的腰上，把越南一把刀插在我们的脚上。天下有变，它就从三方面向我们进攻，那我们就被动了。我们抗美援朝就是不许它的如意算盘得逞。‘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中央决定将东北边防军改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抗美援朝。

　1950年10月16日，42军124、125、126师及炮八师比其他部队早三天进入朝鲜，父亲所在的部队125师是从辑安入朝的，也就是现在的集安，抗美援朝战争开打。

　1950年10月25日至1951年6月10日，中国人民志愿军连续进行了5次战役，把侵略军从鸭绿江和图们江边赶回到“三八线”附近，一举收复朝鲜北部广大土地，奠定了这场反侵略战争胜利的基础。此后，又构筑起铜墙铁壁般的纵深防御阵地，多次粉碎了敌人的重点进攻和细菌战。不仅把战线在“三八线”附近稳定下来，而且还进行了多次进攻战役，迫使联合国军停战谈判，使他们不得不于1953年7月27日在停战协定上签字，1958年4月，志愿军撤出朝鲜。

　第一次战役，父亲所在的125师随38军行动，进入到德川后，373团和374团负责阻击敌人，战斗非常艰苦，因为断粮了，父亲生前回忆说，八天只吃了七顿饭，至11月17号战斗结束，赢得了胜利，但整体上38军打的不好。而此时的124、126师在黄草岭阻击敌人，面对的是南朝鲜两个师和美第一师，血战13天，让敌人寸步难行，以自己伤亡不到两千人的代价，毙敌近三千人，这一仗是第一次战役打的最好的，打出了军威打出了国威！也因为此战42军一举成名，成为了一线主力部队。

　第二次战役，为防止敌人逃跑进行了快速的穿插，切断敌人的退路，彻底的消灭敌人。373团3营的任务就是打穿插，直插到顺川，堵住逃跑的美军，父亲这个班是突击班。在到达新仓里翻过山就到达顺川时，遇到了美军一个团，应该是遭遇战，三营伤亡惨重，父亲居然没有受伤，125师师长王道权下令退出战斗，要等一下124师，这时候军长吴瑞林严令他坚决穿插，他竟耽搁了一天多的时间，等124师到达后，才下令继续前进，到了顺川敌人都跑的没有影了。后来吴军长说，假使这个穿插坚决的话，将堵住大量南逃之敌，会有第二个“万岁军”。而38军在第二次战役中打出了威风，彭总在给军委的电报中加了一句：38军万岁！由此“万岁军”诞生。

　1950年12月初，父亲调7连任文化教员。

第三次战役，12月31日开打，是为粉碎美国在联合国玩弄的"停战" 阴谋及其守住三八线，争取时间，准备再次北犯的企图，这时联合国军已经打到了三八线。42军的任务是攻歼南朝鲜第二、第五师，父亲负责本连的担架队，护送伤员的工作，战斗开始，打得敌人节节败退，父亲生前说起过，南朝鲜部队战斗力不行，好打，而且美军也不管它，这次战役志愿军占领了汉城，父亲的任务也完成的很好，受到了连营领导的表扬。

也许是第三次战役父亲的工作做的好，1951年2月下旬第四战役开始后，给父亲的任务还是负责一个担架队、两个担架组，这次七连是突击连。战斗打响，七连胜利了，这时大家都很高兴，父亲更是兴奋的跳出了战壕，庆祝胜利，这时，一颗流弹打中了他的大腿，父亲又一次负伤。

这次负伤，父亲九死一生，险些丢掉性命。

　父亲这次是穿透伤，子弹穿过两条腿，好在没怎么伤筋动骨。负伤后，把他送到了军包扎所，不想军包扎所这个位置被美军侦察机发现，美军派飞机对这里进行狂轰乱炸，父亲这个重伤号被转移到了一个山洞，躲过了这一劫。轻伤员转移走了，留下了重伤员等待转移，和父亲同时被转移到这个山洞里还有两个重伤号，三个人商定，敌人如果上来了，就引爆仅有的一颗手榴弹，坚决不当俘虏。这时一个年轻的女护士出现了，她是听说还有重伤员在山洞里，主动留下了照顾伤员的。没有她的到来父亲恐怕是熬不过去的，她是女神！多年后父亲写了一首叙事诗“田虹之歌”来赞美她。

　田虹来了以后，那颗手榴弹就交给了她，她既是指挥员又是战斗员又是护理员，负责这三个不能动的不相识的战友。第二天早上，父亲发现自己的脚不能动了，田虹过来一看，父亲的双脚在这寒冷的山洞里被冻成了冰疙瘩，这脚快要保不住了！田虹急坏了，脱掉父亲的鞋袜，用手揉搓这冰冻的双脚，用口中的哈气暖这冰冻的双脚……慢慢的有知觉了，有知觉了！田虹又脱掉自己的大衣，仔细的包裹好这双脚，双脚保住了！父亲又躲过一劫。

军部组织人员在敌人的炮火中转移出了这些重伤员。

　父亲回国了，被分配在龙江卫生院第二连休养。龙江卫生院，后改名为龙江后方战勤医院，也称过37后方医院，在黑龙江省龙江县境内，这里交通便利，通火车，距中朝边境的吉林白山市有九百公里的路程。1951年3月父亲在卫生院又染上重病，伤口感染了，几天几夜高烧不退。父亲这段时间真是多难，靠着年轻，靠着身强力壮把一个又一个的劫难闯了过去。

1952年2月，负伤一年后父亲才伤愈归队，回到在辽阳的42军留守处。

　4月，英雄的42军换防，回国了，军委决定42军驻防广东，军部驻在惠州。父亲归队，调一营三连任文化教员，“三反五反”运动开始，父亲为营打虎队队员，执行外调任务。

　1952年5月父亲提干，任373团一营三连正排职文化教员，这一年父亲24岁。

　很有意思的是，几乎大老粗的父亲提干，竟是文化教员！

　提干以后，父亲恋爱了。也许就是田虹！我想象当中就是田虹（如果是写小说也一定是田虹），在军留守处再次相遇，父亲开始了狂热的追求，父亲认为她就是他的女神！这个在战场上救了他的命的女子！这个坚强而温情的女子！这个城市长大瘦弱的女子！结果是没有结果的，父亲的追求失败了，伤心极了！父亲觉得城里的女孩子心眼太多了，父亲觉得自己是个农村苦孩子，父亲觉得自己应该找一个农村淳朴的女子过日子，父亲决定了。也许是上天的安排，冥冥之中父亲后来在一所医院里工作了九年，他的儿子娶了一位护士为妻，他的女儿一生做了护士。

　父亲没有随3连回国去广东，而是调到炮兵44团3营9连任文化教员，此时，炮兵44团已归42军，还没有开始从朝鲜回国。

　父亲离开了步兵，是炮兵了。

父亲第二次入朝，这时朝鲜已基本无战事。

　炮八师及所属的炮四十四团、四十五团、四十六团是随42军入朝作战的，不久，3个团分别拨归第四十二军、第三十九军、第三十八军建制。师部于1951年1月24日在铁原奉命返回国内，接受已改装的摩托化炮兵团，组建摩托化炮兵师。于2月中旬到达松江省的牡丹江炮兵第一训练基地接收了已经改装的炮三十一团、炮四十三团、炮四十七团等3个摩托化炮兵团。为组织第五次战役，加强志愿军的炮兵力量，炮八师奉命再次入朝。1951年3月，师组成前方指挥所，率炮三十一团、炮四十三团入朝参战。

10月，父亲调到44团一营三连工作，12月父亲调到团管理股任文教管理员。

　1953年3月父亲调七连任副指导员。

1953年7月27日停战协定签订，停战了，志愿军胜利了！抗美援朝战争一共打了不到三年的时间，是极其惨烈的，志愿军共伤亡36万余人，美军伤亡14万余人（这个数据不准确），也有数据说美军伤亡30余万人，韩军伤亡60余万人。

　还在朝鲜的42军的部队要回国了，炮兵44团要回国了，父亲很是兴奋。炮44团新的驻地是广州太和镇，从朝鲜的金川到广州，这是父亲第二次长途跋涉，10月，启程回国。

　太和镇，现隶属于广东省广州市白云区，位于白云区的中部，东临黄埔区，南连天河区，西接人和镇、均禾街道、嘉禾街道，北与钟落潭镇相邻，距广州市中心18公里。

　回国后这段时间里父亲是比较自在的，工作上除军事训练外，主要是解决战士不愿意在南方生活的思想问题，这些东北籍的小伙子实在是受不了南方的天气，其实父亲自己也受不了，另外就是搞营区建设，这时的父亲还经常去小饭馆喝点小酒。

　1954年4月，父亲任炮44团3营7连指导员。

父亲这三年进步是极快的，一年一个台阶，24岁提干，26岁任指导员。

团里决定选派父亲去高级炮校学习，这不仅是对父亲工作的肯定，而且意味着提拔一职，当时规定，炮校毕业后，正连调副营，副营调正营！父亲离开了生活不到一年的广州，去了沈阳高级炮校。

　去炮校报到之前，父亲回到丁家桥探家，这是父亲当干部以后第一次探家，在这之前，父亲曾写信谈及娶妻之事，实现他找一个农村本份的姑娘的愿望，回家后，爷爷已托媒人找到了一个年轻姑娘，父亲去了她家相亲，她就是崔家二姑娘，我的母亲，三四年四月二十一生人，双方满意。父亲不知道的是，我的姥姥是不同意女儿嫁给一个军人的，但母亲非常坚决，别人说什么都动摇不了她。

　1954年10月1日，父亲母亲在辽阳南大营结婚，这一年父亲26岁，母亲20岁。

　南大营位于辽阳西八里庄附近，因位于古城西南，相对于北面的北大营，而称南大营。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军国主义将大量侵略军派遣到东北，为使营房适应军队急剧增加的需要，1932年春天，日军从西八里村和三里庄村以每亩62元的价格购买了3000亩土地，开始雇佣中国民工修建营房。先建西八里庄的南北两个营房区，后又建三里庄里以北的营房区，营区全部是红白砖平房，没有暖气设备，营区四周挖沟修壕。1933年底前全部竣工，有营房11栋。其后，日本八三一的炮兵联队，五七四的炮兵联队，五零一的军犬育成所等在此驻扎，共有官兵4000余人。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苏联红军进驻营区，三个多月后苏军移走，营房遭到破坏，尤其是西八里村东的原日军的训军犬的营区和西八里村北的马病院营区破坏严重，一些零星房屋被扒净，成为荒地。1950年，东北军区副司令员贺晋年来营区视察，决定拨款修复营房。遂将南北两个营区被拆去房盖的平房高接一层，改成二层楼房，北营房还安上了暖气设备。1951年底，南北营区建设全部竣工。1953年收回已成为耕地的原日军马病院的营区后，由炮45团将其建成西营区，1954年收回已成为耕地的原日军训军犬的营区后，由炮43团在该地建工字楼，成为部队宿舍。现为79集团军（原39军）所在地。

　父亲和母亲结婚，既没有办酒席，又没有请同学朋友一起庆祝，而是俩人独自静悄悄的吃了一餐饭，父亲喝了点小酒。他们的婚礼真是简洁大方又超前！

　1954年9月父亲开始了学校生涯，第一年在第七预备学校补习初中文化，第七预备学校就在辽阳市南大营，有语文、数学、理化等科目，父亲成绩优良，被评为二等学员，次年，也就是1955年11月转入沈阳高级炮校第八班学习，主要科目有，党史、历史唯物主义、军队政治工作及炮兵军事理论和技术，父亲学习积极，成绩良好。

　两年紧张的学习生活，父亲是非常滋润而美好的。学校伙食不错，父亲是吃的好睡的香，早操上课自习，生活非常有节奏。父亲新婚，母亲经常到学校，这里距大石桥不足两百公里，父亲的堂妹（我三爷爷家的大女儿）的一个亲戚在沈阳，母亲和她租了房子，在沈阳住了近四个月时间，生活是甜蜜的，母亲这段时间除了到沈阳外一直住娘家，但有这个军官丈夫，不愁吃不愁穿，口袋还有钱，也是相当得意的，和姊妹们进城照相吃东西都是她出钱，她在崔家的霸主地位就是这个时候建立起来的。

两年紧张的学习生活，也使父亲有了一个很大的转变。父亲晚年常说，他也是个知识分子，学历相当于现在的中专或者大专。是的，父亲变的像个文化人城里人了，从谈吐到穿衣戴帽都变化很大。思想、认识又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开始关注国内外大事了。父亲不再是那个无知的穷小子了。

　1956年11月，父亲结束了两年的学习生活，毕业了。毕业后的两件事情，对父亲的影响是巨大的，改变了他后半生的轨迹。一是军委决定从父亲这一期学员开始炮校毕业后不在调整一职，原职分配，父亲的副营职落空了，二是父亲没有回到英雄的42军，被分配到炮15团，他的后备干部重点培养对象没有了。父亲的心底里充满怨气。

　1956年12月，父亲被任命为炮15团2营6连指导员，1957年3月，炮15团归属炮12师，其实炮15团也是一支英雄的部队。炮15团的前身是三野的部队，1949年4月，炮击在长江耀武扬威的英国军舰“紫石英号”而闻名，打的英国人举起了白旗，炮击“紫石英”号事件最大的影响是，终结了自1840年以来外国列强在中国的“舰炮政策”，结束了西方国家军舰随意进入中国内河的历史。而后炮15团几经变换，最后归属炮12师，不知为何，这个团干部的资历普遍比较老。

1957年2月，炮12师入朝，换防炮8师，父亲第三次去了朝鲜。

　炮兵第12师于1952年8月以步兵100师师部为基础组建，驻地江苏省南京，师长丛蓉滋，副政委杜季伟，辖炮兵第22团、23、24团。其中炮兵第22团由苏北军区炮团2个营和步兵第86师炮兵营编成；炮兵第23团由步兵第99师炮兵团2个营和步兵第97师炮营编成；炮兵第24团由步兵第101师炮兵团2个营和步兵第98师炮兵营编成。1954年2月，炮兵第12师移防山东省潍坊大圩河。几经调整后，1957年2月，炮兵第12师师长丛蓉滋率师部和炮兵第4、22、24、204团入朝，接替炮兵第8师担负轮战任务，归中国人民志愿军建制。此时炮兵第15团调归炮兵第12师建制，同期入朝，1958年4月至10月，炮兵第12师由朝鲜回国，进驻山东省济宁市兖州。

　这次入朝和前两次不同的是，如同在国内某地驻防一样，家属探亲等制度可以执行。炮15团的很多家属子女都去过朝鲜，母亲也是这一年去的朝鲜，是在父亲第三次入朝后不久，还发生了从汽车上摔出去的事情，不过母亲安好。

　部队正常的学习和训练，志愿军已经把这里当家了。朝鲜人到斯大林那里告状，说中国有私心，要求志愿军回到国内。第二次世界大战苏联人打跑了日本，占领朝鲜，与美国有了一个“三八线”协议，于1948年底苏军全部撤出了朝鲜，因为这个，朝鲜人认为苏联在朝鲜问题上没有私心。这个心结一直影响着朝鲜的对外政策。在苏联的压力下，中央决定志愿军回国。

　炮十二师于1958年4月开始撤军回国，炮十五团是第一批启程回国的，新的驻地是江苏省徐州市贾汪镇。

父亲随部队回国了，这一年父亲30岁。

平 和 岁 月

　贾汪，隶属于江苏省徐州市，位于徐州东北部，东与邳州市接壤，南部、西北部与铜山区毗连，北与山东省枣庄市相邻，总面积612.13平方公里。贾汪区历史悠久，远在商周之前就有人类定居。明万历年间，水盛草丰，东北有泉汇而成汪，贾汪称泉城。临汪而居，因贾姓人多，故称“贾家汪”。光绪八年（1882年），胡恩燮在贾汪掘井建矿，贾汪因矿成区。民国17年（1928年），贾汪建镇，属江苏省铜山县管辖。1952年，成立徐州市贾汪矿区。1965年，定名贾汪区。

　回国了，心情是愉悦的，各项工作也是繁重的，而且营区是新的，又有营区的建设工作。这一年，母亲随军了，父亲有了自己的小家。当时的炮十五团贾汪家属院分为两个地方，一是团部家属院，居住着团部和一营的随军家属，二是拱顶房家属院，住着二营和三营的随军家属，父亲和母亲就住在这里。

　1959年，六连出色的完成了各项任务，党支部发挥出了坚强的战斗堡垒作用，被评为炮十二师优秀党支部，父亲作为党支部书记出席了济南军区第二届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受到表彰，这是对父亲领导组织能力的肯定。

　1960年3月，父亲第一个孩子降生，是男孩，就是我，是在贾汪煤矿医院出生的。这一年父亲32岁了，结婚五年多了，这在当时同龄人中是不多见的，可想而知，父亲是多么的兴奋，多么的疼爱这个孩子。可是，高兴没几天，这孩子上吐下泻，高烧不退，父亲急忙抱着我到了贾汪煤矿医院，医生看了之后说，这孩子不行了，看看其他医院有没有办法。父亲没有放弃，父亲怎么忍心放弃他的第一个孩子，父亲又抱起了我，驱车赶往徐州市解放军第八十八医院，还好父亲是炮兵，有车。在医生护士的精心治疗下，小生命渐渐康复了，真是要感谢八十八医院！1979年这个医院移防山东泰安。父亲一直担心，会不会把孩子烧坏了，事实证明，没有，是把脑袋烧的更清醒了。回到家里后，父亲到村里买了一支鸡，这在当时是不容许的，因为正处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不幸的是，这事被发现了，父亲为此做了检讨，好在吃了一支鸡。

　1963年春天，父亲被任命为炮十五团政治处宣传股副股长，离开了任职长达九年的政治指导员岗位。此时，部队已开始使用代号了，是1962年全军开始统一使用的，炮十五团代号为6187部队，1975年4月改为55232部队。

　1963年8月，父亲的第二个孩子降生，同样是在贾汪煤矿医院出生的，这个白白胖胖大眼睛的“小棉袄”的到来，使这个家有了新的亮色，给父亲带来好运。

　1963年底父亲被任命为炮十五团政治处宣传股股长（副营职），授大尉军衔。

　1964年，父亲参加“四清运动”，去农村工作了半年多时间。

“四清运动”即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简称“社教”。1963年至1966年5月在部分农村和少数城市工矿企业、学校等单位开展的一次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的运动。四清，在农村中最初是“清账目、清仓库、清财物、清工分” ，在城市中最初是“五反”——反贪污盗窃、反投机倒把、反铺张浪费、反分散主义、反官僚主义，后统一为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

　1965年6月1日，解放军取消军衔制，改为红五角星帽徽红领章，三点红。

1965年下半年，炮兵15团由江苏徐州贾汪镇调防至山东曲阜防山镇。分别于九月（三营为第一梯队）、十一月（团机关、直属队、一营、二营为第二梯队）由贾汪镇出发，经铁路输送，行军至曲阜县防山营房。十一月我们随部队去了防山，离开了住了七年的贾汪。那个营房、家属院移交给了英雄王杰所在的部队。

　防山镇位于曲阜市东郊，西部平缓东部山区，民风淳朴，远古时代人们就在这里繁衍生息，有深厚的文化传统，境内有防山，绵延数里，因孔子父母葬于防山之阴而闻名天下，故，镇以山而名。境内有埋葬孔子父母及兄长的梁公林（又称启圣林）,有颜氏大型家族墓地-----颜林，乡驻地以北有汉代王墓14处。

　防山营房是新建设的，是因为防山这个地方战略位置的重要，北边是济南，南边是徐州。孩子们没地方上学，炮十五团在这里建了一个学校，名“防山军民小学”，初期只招收三年级以下的学生，四年级以上的学生要到七八公里以外的防山镇上学，不过，我还没有上学。

　父亲现在机关工作，没有基层工作那么忙碌，搬到防山不久，父亲带我去了一次孔庙。那时候的孔庙好像没几个人维护，到处杂草丛生，房屋破旧，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66年春夏之际，父亲调炮204团，任炮204团政治处副主任（正营职）。

　炮204团是火箭炮团，代号为6190部队，1974年4月改为55215部队，后又改为55323部队，最初由湖北省军区李先念领导的部队组建而成暂编炮兵第二团，1951年4月，部队整编，将“暂编炮兵第二团”，编为＂喀秋莎”火箭炮第204团、205团，在建团典礼大会上，“喀秋莎”火箭炮第廿二师师长王中军同志给炮团授军旗，炮204团正式诞生。1953年7月，北京传来喜讯，炮204团奉命进京，参加第一次国庆(国庆四周年)阅兵，1954年7月，国庆五周年之际，炮204团第二次进京，再一次，接受以毛泽东同志为首的中央领导和全国人民的国庆检阅。一九五四年冬，炮兵204团奉命从沈阳军区调往济南军区，归属炮兵第十二师，驻山东潍坊大圩河一带农村。1957年2月入朝，1958年4月回国，在徐州贾汪暂驻，后驻山东邹县（现邹城）。

　我家又搬家了，离开了居住不到半年的防山，搬进邹县炮204团团部家属院，住进了县城，各方面条件要好很多。我家住家属院第一排房子的第一家，隔壁住政治处赵主任家，他原来是炮15团的。我母亲也有了正式工作，在国营理发店上班，她十几岁时学会了理发。

　邹县现为邹城市，山东省辖县级市，由济宁市代管，位于山东省南部，济宁市东部，境内山区、丘陵、平原各占三分之一，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千年古县，也是邹鲁文化的发祥地和战国时期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学派代表人物孟子的故里，素有“孔孟桑梓之邦，文化发祥之地”、“东方君子之国，邹鲁圣贤之乡”的称誉，战国时为邹国国都，同鲁国并称为“邹鲁圣地”。境内有邾国故城、野店遗址、凫山羲皇庙等遗址。境内景区众多，如孟庙孟府景区、峄山风景区等。

　1966年9月，我上学了，学校是邹县实验小学，这个学校离我家不远，出营房大门过两条马路就到了。开学仪式上有个新生发言的环节，发言的新生学校选择了我，父亲非常高兴，一字一句的把发言内容教给我，因为不识字所以要背下来，一遍又一遍，我背下来了，小学生个子太小，老师要求站在凳子上发言，父亲就在家里模拟发言时情形，让我站在凳子上背。第二天，在开学仪式上我顺利的完成发言，父亲在远处看着我，开心的笑了。

　　1967年3月19日 中央军委发出《关于集中力量执行支左、支农、支工、军管、军训任务的决定》（简称“三支两军”决定）。《决定》要求：军委各总部、各军兵种机关要视情况抽调三分之一至三分之二的人员，立即投入支左、支农、支工、军管、军训的工作，即“三支两军”。解放军先后奉命执行三支两军任务的有280多万人，进行支左（支持当时被称为左派群众的人们）、支工（支援工业）、支农（支援农业）、军管（对一些地区、部门和单位实行军事管制）、军训（对学生进行军事训练）的工作。1972年8月21日，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发出《关于征询对三支两军问题的意见的通知》，附《关于三支两军若干问题的决定》（草案），三支两军的人员除少数干部转业留在地方工作外，大部分陆续撤回军队。

父亲奉命在兖州矿务局执行“三支两军”任务。

　　兖州矿务局实际上在邹县，是邹县的一个大单位。兖州矿务局，刚开始时主要在兖州境内采煤，因此矿务局机关也就近设在了兖州，所以称“兖州矿务局”。后来开采地点逐步往邹县转移，但矿务局的名称一直沿用下来没有改变。1989年建成千万吨以上特大型企业，1999年成立兖矿集团，2015年成为山东省首批改建国有资本投资公司实体企业。经过50多年开发建设，现已形成山东本部、上海、陕蒙、澳洲“四大核心基地”发展格局。2018年荣登世界500强榜单第399位，2022年居第69位，居全国煤炭行业第三位，兖矿集团先后获得第二届中国工业大奖、全国“走出去”先进企业、全国优秀企业（金马奖）等荣誉。2020年7月联合重组原兖矿集团、原山东能源集团，组建成立了大型能源企业集团山东能源集团有限公司。

　　1967年9月，爷爷来我家小住近一个月，说在城里住很不舒服，不自由，便返回了丁家桥。正值十.一国庆，部队进行了一个简单的阅兵仪式，隆隆的火箭炮车队在大街上驶过，很是威武，我和爷爷在营房门口的人群里看了整个过程，印象深刻。

　　1968年4月中的一天，父亲回家后唱起一支歌，至今我都能记得住词和曲，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到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儿安家，祖国要我守边卡，扛起枪杆我就走，打起背包就出发。

父亲告知母亲我们要去新疆了，要离开山东，离开炮十二师了。

这一年父亲40岁。

　后来，在1985年的裁军中，炮十二师裁撤为67军炮兵旅，再后来防山营房荒芜，第42军改编为第42集团军，被誉为“岭南雄狮”，驻港部队首任司令刘镇武将军、南京军区原司令固辉将军都曾任42军军长。

三、千 里 进 疆

　　1966年4月，总参召开全军作战会议，调整了今后五年设防规划。新疆军区于当年的6月24日向军委上报了组建高原师的方案，11月26日，中央军委电复新疆军区，同意组建高原师，授予番号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六师。继陆军第六师完成组建，1967年12月31日，中央军委电济南并新疆军区：为加强战备和边疆建设，经毛主席、林副主席批准，由济南军区为新疆军区组建一个步兵师，授予番号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五师。

　　继1968年7月陆军第五师进疆后，中央军委于1969年1月27日命令，由北京军区和沈阳军区为新疆军区组建1个陆军师，授予番号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三师（1969年12月8日改称陆军第七师）。同年9月13日，中央军委命令，新疆军区组建1个地面炮兵师，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第13师。9月16日，中央军委批复新疆军区，同意以步兵第5团和骑兵第1师为基础，整编为1个陆军师，称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八师。

　　1968年1月12日，济南军区公布新建步兵师（团）的番号、代号。师的番号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五师”，步兵团和炮兵团番号依次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第十三团、第十四团、第十五团，炮兵第三一二团”，师、团代号依次为“中国人民解放军8846、8847、8848、8849、8850部队”，并分别授予师、团级军旗各一面。

　　步兵13团及高炮营由67军组建，步兵14团由68军组建，步兵15团及师属警卫、侦察、喷火、防化、运输连由26军组建，炮兵312团由军区炮兵组建，师工兵营、通信营分别由军区工程兵及通信九团组建，师医院、储备库、修理所等分队由军区后勤部组建，师机关由军区司、政、后机关对口组成。接到命令的干部都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莱阳（七十六师营房）报到，新组建的部队于三月底前到位，四月十日前完成移交。

1968年5月7日，陆军第五师建师大会在山东莱阳举行。

　　济南军区炮兵司令部及炮8师、炮32师、炮12师承担了组建炮312团的任务，炮15团的任务是调两名团职干部、两名营职干部及组建警卫排和修理所，因炮204团是火箭炮团，没有任务。4月初，干部进行体检，规定有严重疾病的不得入疆，炮15团原定的一名干部查出来有心脏病，不能入疆，父亲被顶替了上去，可能是因为父亲原来是炮15团的，经体检合格，其实父亲也有心脏病，没查出来，又下命令到炮15团任政治处副主任，父亲加入了进疆的队伍。

　　最后决定炮15团抽调副政委、政治处副主任（我父亲）、通信股长、二营副营长以及警卫排、修理所等人，参与组建陆五师炮兵第312团。

　　父亲任炮312团既8850部队政治处主任。

　　五月，父亲带我们全家四口人回老家丁家桥探亲，这是给即将去新疆的干部的一个待遇。

探亲回来后，我们又一次搬家了，离开了居住两年的邹县，搬到潍坊大圩河，这里是炮8师腾出来的营房和家属院，我们在这里暂住待命，准备出发。

大圩河是位于山东潍坊境内的一条河流，是一条季节性河流，历史上水量充沛，但是近30年来水量较低，一度出现断流干涸的情况。另外因为它流经潍坊市符山镇的一个村子时，该村因为靠近这条河，所以也叫做大圩河村，而且包含着两个村子，一个叫做南大圩河村，一个叫做北大圩河村。

　　六月，陆5师的师团干部去北京参加毛泽东思想学习班，父亲去了北京，1968年6月30号，毛主席及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了陆5师的师团干部，父亲激动万分！见到了毛主席，这是多么大的荣耀！

父亲这段时间忙的要死，部队事家里事都要他过问。一天中午，父亲带我去洗澡，回来的路上，他童心大发，在小树林里抓了几只正在高声鸣叫的知了，带回家里用一个买菜的竹筐盖住，不一会，那几只知了开始鸣叫，声音越来越大，把午睡中的母亲吵醒了，母亲有点生气的说，谁把这玩意弄家里了，吵死了！父亲高兴的哈哈大笑。

1968年7月17日至23日，陆军第五师所属部（分）队先后从山东莱阳、青岛、潍坊、江苏徐州等地分5个梯队、14个专列，途经7个省，行程4164公里，截止7月29日，全师所有部（分）队安全抵达乌鲁木齐。

我们是从潍坊出发的，走了八九天的时间，在火车进入新疆后的哈密还发生了脱轨事故，有三节车厢冲出铁轨，火车司机发现及时，车速又比较慢，紧急刹车，有惊无险停稳了列车。后来说是阶级敌人搞的破坏！到达乌鲁木齐后，没有停留，继续汽车行军，四个小时后抵达驻地呼图壁县。

这次搬家有点远。

炮312团就驻这里。

陆五师师部驻昌吉州。

　　呼图壁县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中北部，地处准噶尔盆地南缘，隶属昌吉回族自治州。总面积：9721平方公里，辖6个镇、1个乡，现在总人口约20.7万人，县人民政府驻地：呼图壁镇。两汉时，呼图壁县为乌贪訾离国。1954年，恢复原名呼图壁，隶属乌鲁木齐专区，以前，民国时期称之为景化县。呼图壁县东距乌鲁木齐市68千米，交通便利，312国道、连霍高速（乌奎高速公路）、兰新铁路（北疆铁路）横贯全境。呼图壁蒙语的意思是有鬼的地方，当地老人们称之为鬼城。

1968年时的呼图壁县城只有东西向大约四、五百米的一条街，柏油路面，街的两端修建了一个花园，其实就是直径有十余米左右的圆形池子，中间建有一个四边形的实心高塔，近十米高的样子，夏天在池中种花，称为东花园和西花园，是当时县城的标志性建筑。东西花园都坐落在十字路口的中间，向南五百米左右接乌伊公路，也就是312国道，是柏油路面，东花园那边是县委县政府所在地，还有县医院等一些单位和民房，街的中段有一个百货商店，一个食品商店，还有几个买肉的买菜的商铺等，县武装部在西花园这边，西花园的南侧是县露天电影院，再向西又接乌伊公路，不过是沙石路面，从西花园向北走不到三百米处的左侧有一个岔路，里面是县小学和县中学，过岔路口继续向北一百多米，右侧是解放军第13医院大门，过了这个大门就没有柏油路了，继续走五百米左右，左侧就是炮312团团部和团部家属院的新的驻地，是原荣军疗养院的地方，当地人称民疗。

这个疗养院是为了中印自卫反击战的伤残军人而建设的，隶属新疆民政厅，1965年初投入使用，设施是比较齐全的，有两座二层楼，有锅炉房、暖气、水塔、澡堂等，可能是大部伤残军人都回到亲人身边的缘故，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只有为数不多的伤残军人。疗养院腾出一栋楼作为团部办公楼，中间是一个操场，我们就这里看电影什么的，过操场就是团部家属院。

这个家属院共有六排平房，前四排每排住五家，后两排每排住四家。我家住倒数第二排第一家，邻居是黄参谋长家，最后一排依次住的是王团长家，郭政委家，谢副团长家，王副政委家。不过，家属区这边是没有暖气的，要烧火墙，父亲一直想盘个炕，像老家一样，但没有找到会弄的人，炕一直没有盘成。

九月，我在县小学上三年级。

　　还没有安顿好部队事家事的父亲，奉命执行呼图壁县的“三支两军”任务，这是他第二次三支两军了。

九月底，奉新疆军区命令，陆五师执行“三支两军”任务。呼图壁县武装部、7976部队和军区十三医院在呼图壁县执行“三支两军”的干部撤离，炮312团进入，继续执行“三支两军”任务，以王团长和父亲为首的炮312团部分干部战士进驻呼图壁县、乡。父亲开始了紧张而又忙碌的工作，他和警卫员早出晚归的，又荷枪实弹的，常常几天见不到他的身影。一方面是对呼图壁县还不是很了解，毕竟到这里才两个月，二是年初的时候发生过抢夺县武装部枪支事件，武装部丢了一把冲锋枪，有群众组织制造土枪，三是芳草湖农场武斗死了人。我都感觉出紧张的气氛。

10月中旬呼图壁县实现两派大联合，虽然是形式上的。

11月23日呼图壁县革命委员会成立，王团长任主任，父亲和其他四人任副主任。24日，在县中学操场举行万人庆祝大会，自治区领导赛福鼎前来祝贺。呼图壁县的各方面事情开始走向正常的运转。

1969年，呼图壁县开展“清理阶级队伍”运动，领导小组组长为蔡部长（县革委会副主任、县武装部长），副组长是我父亲，组织领导了这个运动，10月，自治区在呼图壁县召开了“清理阶级队伍”现场会，推广介绍了呼图壁县的经验。

1969年10月10日黄永胜等人下发林彪口授的《关于加强战备防止敌人突然袭击的紧急指示》，该《指示》称之为“一号命令”。

1969年11月，炮312团奉命移防乌鲁木齐市西山矿区，因家属区没有维修完成，所以暂时没有搬家，父亲在呼图壁县执行三支两军任务，也暂时没有归队。

“一号命令” 是 1969 年 10 月中旬林彪通过军委办事组发布全军的一个战备命令。这个命令是在珍宝岛事件后苏联出现一系列针对中国的军事异动，中共中央判断苏联极有可能对中国发动突然袭击的关节点发出的。林彪在发出命令之前向毛主席作了汇报，但命令在传输过程中出现冠名等问题，致使这个命令在中央核心层引起一系列复杂反应。

1970年2月，父亲作动员讲话，呼图壁县开展“一打三反”运动。

“一打三反”运动是打击现行反革命破坏活动，反对贪污盗窃、投机倒把、铺张浪费的政治运动。1970年1月31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打击反革命破坏活动的指示》。2月5日又发出《关于反对贪污盗窃、投机倒把的指示》和《关于反对铺张浪费的通知》。以上统称为“一打三反”。

5月，在解放军第十三医院弟弟降生。

6月，妹妹不幸患肺门淋巴结核住进十三医院儿科。

接到通知，我们要搬家，到乌鲁木齐市西山矿区。

父亲也接到命令返回部队。

关键是妹妹怎么办，父亲去医院商量，医院满口答应说，孩子一个人住院没有问题，医院有护士，妹妹一个人留在了医院里，父亲托了人抽空照顾妹妹，我们搬家了。

　　乌鲁木齐市西山，这个炮312团新的驻地，是原西山煤矿所在地，有一个三层办公楼和家属区，经过一番修整和新建，成为了营区，那个三层办公楼就成为团部新的办公楼了。原来的西山煤矿，因这里地下媒层自燃等原因，搬到其它地方去了。这里距市中心不过十四公里，有一趟14路公交车直达市区，每四五十分钟发一个车，但我感觉这里生活十分不便，自来水是咸的，不能吃，吃的水要水车去市里拉，每天下午往家里担水，吃菜也是要靠汽车到市里拉。

一个多月后父亲接回病愈的妹妹，可怜的妹妹，不到七岁的年龄，独自一人在医院住了近两个月，父亲的心都要疼死了。

父亲终于可以踏实的在团里工作了。

营区驻地前面的一个山沟住了一个地质大队，它们有一个子校，我们小朋友就在这里上学。正赶上教改，六年制改为五年制小学，所以我继续上四年级，上学要翻过一个山梁，有两三公里的路程，夏天还好，冬天就艰难的多，风大雪大，寒冷刺骨。

年底父亲转任炮312团副政委。

临近新年我们又搬家了，不过这次搬家直线距离就两百多米。

新家是一个在小山包上建的住宅，有个三百多平方的大房子隔成四家，两头有近七十平方的平房，这里是团领导的住房。我家对门住的是郭政委家，左边邻居是谢副团长家，郭政委家右边是王团长家，与谢副团长家对门。外边这头平房住的是王副政委家（那边平房住的谁没有印象了），他家的大哥哥养兔子，送给我了一对白兔子，我就在外面给兔子搭了个窝，开始养兔子，最多时有三十多只兔子。

1971年春，新疆军区命令解放军第十三医院由陆五师代为管理。

陆五师任命父亲为十三医院政治委员。

这一年父亲43岁。

父亲离开了炮312团，在炮312团实际工作的时间也就只有一年多一点点。

5月，父亲带领一众陆五师干部进入十三医院工作，父亲又回到呼图壁县。

在1952年4月，新疆军区总医院疗养院从头屯河迁驻呼图壁县境内大营房。1955年8月，改编为新疆军区第九疗养院，迁至呼图壁县城内。1964年，扩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第十三医院，迁至现在的院址。

我感觉，十三医院的院址应该是和荣军疗养院同时建设的，设计理念和施工方法都是一样的，使用的建筑材料也是一样的，两个地方很近，是邻居。

十三医院院内有一条水渠将十三医院分为两个部分，前面是家属区，后面是医疗办公区。在医疗办公区内，如同疗养院一样，有锅炉房、洗澡堂、水塔、大礼堂、军人服务社及医疗办公楼群，在当时看各方面条件都是不错的，有暖气，大礼堂前面是一个小操场，夏天在这里放露天电影等活动，后来在大礼堂后面加盖了前后两栋三层住宅楼，一栋是单身宿舍楼，一层住男的，二三层住女的，另一栋就是我家就要入住的地方。

这是一个有三个单元的三层住宅楼，旁边两个单元一层三户，一个单元内住九户，中间单元住六户，住的是院领导，我家住二楼左边，对门是刘副院长，红军长征路过四川他的家乡时，他跟红军走了，我们大家都称他为老红军，我家下面一楼住的是王副院长，他对门是王副政委家，我家上面三楼住的是原医院政委家，对门是刘院长家。房屋内有三间房，有厨房和卫生间，有暖气的，这是来新疆后第一次住有暖气的房子。

我又在呼图壁县小学上学了，还在原来的那个班，上五年级。

　　1972年5月的一天，那一天是星期日，父亲带着我去百货商店买东西，刚走过西花园，在县武装部的门口，突然走过来七八个人，把父亲团团围住，像是激烈地问询什么，父亲耐心的解释着，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聚集了三四十人，加上看热闹的人有百十多号人，我被挤到了路边。他们是有预谋的围攻父亲！父亲在人群中看到了我，我也看着父亲！

围攻父亲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呼喊着，他们咒骂着，不怀好意的人推搡着父亲，暗中对父亲拳打脚踢，有人撕扯父亲的军装，因父亲系着风纪扣，使父亲几乎窒息！

父亲没有倒下！

恰在这时，炮312团的一辆卡车载着六七个战士来县城采买东西，这是炮312团农场的车（距呼图壁县城约20公里的地方有炮312团的农场），在这车上有个副连长认识我父亲！在这个副连长的指挥下，几个战士奋力在人群中抢出父亲，上了卡车，送父亲去了十三医院，这时的父亲已经处在昏迷状态。

在当时，这成了呼图壁县街头巷议的事，也使得父亲的名号人人皆知。公安机关也介入了此事，后来不了了之了。

父亲住了两周医院，才渐渐好了起来。为此事，父亲写了一首诗，抒发自己悲愤的情绪，后来，在1986年父亲整理自己的诗稿时删除了这个作品，是父亲释怀了吗？然而，这件事情对我影响是巨大的！12岁的我，眼见着父亲遭到那么多人的围攻，心里是极其愤怒和痛苦的，久久不能忘怀！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我在新疆工作生活40余年，仅仅再去过呼图壁两次。

父亲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在短短的时间里使十三医院面貌一新，成为一个远近闻名的医院。医院虽然不大，但科室俱全，而且内科、外科、传染科、妇产科、小儿科、放射科等都有水平极佳的医生。自治区政府“五七”干校当时设在呼图壁县（既东泉“五七”干校），很多干部都在十三医院看过病，包尔汗、乌拉太也夫（两个离不开思想的提出者，原新疆军区副政委）等还在十三医院住过院。

母亲也工作了，医院理发室的理发员，是临时工，在进疆时，母亲的正式工作丢掉了。

父亲的报告、演讲大放光彩。父亲口才是极佳的，气势如虹，震撼人心，他总是能把枯燥、晦涩的东西讲的津津有味深入人心，他总是能把大事小情说的头头是道，让人心服口服，听过他演讲的人，无论是喜欢他的人还是不喜欢他的人，都赞不绝口。

父亲的诗兴大发。这段时间里，父亲写了很多诗，组诗“辽沈战役颂歌”就是这个时候创作完成的，并于1974年在新疆日报上发表，编辑们很慷慨，把每天四个板面的新疆日报其中的一个板面给了父亲，父亲被誉为“战士诗人”。

这段时间里，虽然离老家千里之遥，但老家的亲人经常出现在我们家里。先是要解决谁来管弟弟的问题，大姨家的表姐、二舅家的表姐前后来家里看孩子。爷爷来过两次，第一次来是看望，第二次来是做了个手术。姑姑和姑父来是给姑姑看病，吴医生把姑姑的病治好了，痊愈而归，姑姑说，她去过营口、鞍山、沈阳都没有治好她的病。

父亲腿伤旧疾复发，加上颈椎增生，很是痛苦。在医院治疗的效果不是很好，医生建议戴个颈托，把脖子撑起来会好些，父亲在北京订了个颈托，戴了起来，效果不错，但是父亲的形象有点搞笑。又听说昌吉乡下有个神医，治腿病有绝招，父亲驱车前往，据说，那个神医拿出看上去快要生锈的几枚粗针，在父亲腿上扎了好几针，还不消毒，挺神的，那么粗的针扎在腿上，竟没有出血。父亲去了几次，确实是有效果的。

1974年，新疆军区命令，解放军第十三医院收归军区后勤部管理，五师配备的干部原地不动，父亲就这样离开了陆五师，离开了野战部队。后来，陆五师在1985年大裁军时撤编，缩编为守备旅，再后来缩编为独立团。

在这次变动中，父亲曾要求回到陆五师野战部队，但没有被批准。这时那些因陆五师干部的进驻而损失个人利益的人，那些不喜欢甚至仇视父亲的人，开始蠢蠢欲动，反攻倒算，泄私愤，一有风吹草动，便兴风作浪。

第十三医院被定为新疆军区军医学校的实习医院，军医学校是1972年开始在呼图壁县建设的，现在即将开始招生。因为是实习医院的缘故，十三医院院长拟任军医学校副校长，父亲拟任军医学校政治部主任，这下使那些人恼羞成怒。那些人到处告状，把一些莫名的所谓“罪状”扣到父亲头上，又联系呼图壁县的那些人，联合一起，造成一个军地共愤的局面，引起上级机关那一些人的共鸣，父亲终究没能上任。父亲是五师的干部啊！

父亲这一年46岁。

父亲是恼怒的，心灰意冷，一些莫须有的东西竟……，不过，慢慢的父亲也想明白了，父亲决定去探家。1974年夏天，我们全家启程，这是我家唯一一次五口人一起回老家。那时，探家一次是很艰难的事情，从呼图壁驱车前往乌鲁木齐，购火车票，然后乘四天三夜的火车到达北京，是69/70次列车，再购火车票，乘一天一夜的火车从北京到达大石桥，再乘车走20公里到达父亲的老家丁家桥。

　1976年，在我上高中二年级的两个月后，新疆军区汽车56团来呼图壁县招兵，我执意要去当兵，父亲同意了。因为种种原因，准备出发的我没有被批准入伍，见我参军入伍意愿坚定，父亲送我去了老部队炮312团（1975年改代号为36119部队），我参军了，在炮312团指挥连。真是命啊，我去了父亲工作过的、从山东一起进疆的老部队。

在我当兵走了以后，父亲这边开始忙活起来，原本十三医院计划接三个女兵十个男兵，截至1977年2月，十三医院共接了60个女兵20个男兵，共80余人，父亲真是厉害！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次全国性的事件，军队干部子女大批量的进入部队，称之为“黑兵”，此事都惊动了华主席，据说，华主席批示，下不为例！默认了。

1978年，军区后勤部工作组对父亲进行了不公正的停职审查，这时给父亲莫须有的罪名是“四人帮”的爪牙，说父亲宣讲过张春桥写的《论对资产阶级的全面专政》（1975年4月1日发表在人民日报）。

5月，父亲来看我，当时我正在乌鲁木齐军区通信教导大队学习，准备考大学，父亲和我长谈了好几个小时，主要的意思是这个大学我上不成，即便是我的考试成绩很好，也不会录取我的，是因为政治审查不会通过，要我有个思想准备，父亲说，在通教队学习完了以后，就回部队去，好好干，炮团会有安排的。父亲没有告诉我当时他的处境。

7月底，录取通知书来了，我被大学录取了，成为部队恢复高考后的首届本科大学生。在报到前，通教队给了我两周的假期，我回到在呼图壁的家。

父亲兴奋极了！连连说，你是我们老贾家的第一个大学生！老贾家的坟头冒青烟啦！第二天，父亲带着我去逛街，并不大的呼图壁的这个小街，我们足足逛了三个多小时。晚上，父亲喝了酒，让我也喝，父亲知道我会喝酒，父亲抽烟，让我也抽，父亲知道我会抽烟了，一个晚上说这聊那。我临走时，父亲把他戴的手表送给了我。但还是没有告诉我当时他的处境。

父亲当时的处境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回想起父亲和我长谈，回想起我考上大学后父亲看我的那个眼神，他的笑容、他的兴奋、他的自豪，回想起父亲慈爱的抚摸着我的头，回想起父亲和我一起喝酒、聊天，回想起……，这一切都是在父亲被审查时！每次想到这里，我的眼眶里便充满了泪水。

工作组找到了一个在“一打三反”运动中被打成现行反革命的人，后来1975年被平反，工作组如获至宝，想着终于找到了父亲的“罪行”了，谁知他对工作组讲，我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是运动中的事，与我父亲本人并没有关系！

1979年，工作组要撤回了，并没有找到父亲的所谓“罪证”，反而证明了父亲的襟怀坦白，廉洁正直。父亲坚决的要求给出结论！搞这么久的审查，凭什么？

父亲萌生去意。

父亲这一年51岁。

9月，在我刚刚在呼图壁家中度过大学第一个暑假后，父亲决定探家，与母亲、弟弟三人。其实探家是假，回老家找工作是真，最后落实了，转业后可以就任营口县副县长。父亲心情舒畅，在返回新疆时拐了个弯到南京去看我。父亲住在我们学校的招待所，我请了几天假，陪父亲去看了中山陵、玄武湖、总统府、南京长江大桥等景点，去了新街口买了好多东西，这是父亲在工作之余唯一的一次游山玩水。父亲要回新疆了，我送父亲去了火车站，谁知那天火车上人特别多，又没有买到卧铺票，我劝父亲改天再走，父亲说坚持一下吧，拥挤的上了火车，头还被碰破了。上车后，列车长竟是原炮312团指挥连的战士，69年的上海兵，他认出父亲，并给父亲安排了卧铺，顺利的回到新疆。

回到新疆后，军区后勤干部部找父亲谈话，征询父亲的意见，去一个新单位工作，这个单位在乌鲁木齐市区。父亲艰难的决择，考虑到乌鲁木齐虽然是个偏远的城市，但毕竟是首府城市，其实主要还是舍不得脱下这身军装，父亲决定，去上任，打消了转业这个念头。

1980年初父亲任36377部队政委。

父亲离开了十三医院，这个让他痛苦的地方，离开了呼图壁，这个“鬼城”。后来，十三医院在1985年大裁军中被撤销，营区给了十五医院做门诊部，再后来，营区荒芜。军医学校在1985年裁撤为护士训练大队，归隶新疆军区步兵学校。

乌鲁木齐市，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下辖地级市、首府城市，通称乌市，旧称迪化，启迪教化的意思，乌鲁木齐市位于中国西北、新疆中部、亚欧大陆腹地，下辖7个市辖区、1个县，总面积1.38万平方千米，2023年年末，全市常住人口408.48万人。乌鲁木齐市地处北天山北麓、准噶尔盆地南缘，深居内陆，属于中温带大陆干旱气候，是世界上离海最远的大城市。最早，古车师人建立车师后国。乾隆二十八年（公元1763年），清政府将乌鲁木齐定名“迪化”。1954年2月1日，恢复使用原名乌鲁木齐。

我们家搬进乌鲁木齐市，不同的是我在南京上学，妹妹在呼图壁军医学校上学，不在家。新的住宅在幸福路，17路公交车终点站再往前走近一公里的路，其实这里离市中心商业区、人民广场并不远，公交车也就五六站地，但这边地势高，感觉上很偏僻，那个时候，因为地势高，供水系统老旧，时常没有自来水，要去拉水。

36377部队，原本是乌鲁木齐军区后勤部下属的一个弹药修理所，后因需要，于1979年底组建弹药实验站，代号36377部队，父亲是第一任政委。

父亲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他的领导艺术，他的工作经验，在部队作风建设上、在人才培养上、在后勤保障上等各个方面都下大功夫，有了一个健全的机制和制度，给弹药实验站的建设和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父亲太自信了，加上他自身东北人的豪气和倔强，在他的这个天地里说一不二，甚至有些霸道，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父亲活的霸气。

过了知天命年龄的父亲，说了自己想说的话，已不在乎升不升官了，不管你是不是领导，爱不爱听，不管你给我穿不穿小鞋。但确实得罪了好多人。

父亲活的潇洒。

1980年初夏的一天，那是一个星期天，父亲带着母亲去逛了逛街，洗了个澡，说吃点饭再回家吧，吃什么呢，拌面吧，这是新疆常吃的一种面食，一会做好了，端上来一盘面和一盘菜，父亲说我们没有要菜啊，人多，服务员也没有时间招呼他，父亲和母亲没有动菜，因为他们没有要，用酱油醋拌了拌，吃完了一直说这拌面不好吃！可见父亲生活的简朴。

1982年，我大学毕业，按照“哪来哪去”的分配原则，我被分配回了乌鲁木齐军区，父亲满身都洋溢着自豪和兴奋，这时的他也是最为顺心的时候，无论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上，在我去军区报到时，父亲执意要带我一起去。

1983年底，军区后勤部决定，父亲离职休息。虽然应该给予父亲的待遇没有给，但父亲坦然接受了。

这一年，父亲55岁。

这一年，是父亲在部队工作的36年。

四、晚 年 生 活

　　

父亲离开了，父亲休息了，这生生死死，这悲悲欢欢的三十六年，这个走南闯北的三十六年。父亲褪去了军装，穿上了西服，在我的记忆里，这以后再也没有看见父亲穿过绿色的服装。

父亲对我说，他这一辈子值了！而且后来和我说过多次。

1984年，在体检中查出父亲的肝脏上长了一个息肉，在军区总医院检查时医生建议手术切掉，我不赞成。我和父亲一起去了西安看病，四医大的肝胆外科主任亲自给父亲做了检查，依旧建议手术切掉，我依旧不赞成，父亲决定不做手术，时时观察息肉的情况。后来证明这是正确的选择。

1985年，正是全国上下人们经商办企业的热浪中，父亲决心在商海一试。

父亲决定搞实业，养对虾！是因为我有个远房舅舅在连云港市计划委员会工作，通过他联系海边鱼村租用水面搞养殖。不知父亲怎么认识了几个人，有搞销售的，有一个搞内勤的，有一个是投资的，是呼图壁县的一个农民，他说可以搞到钱，父亲负责组建公司。一切就绪，父亲五月份动身去了连云港。

父亲是喜欢水的，而且水性好，在连云港的日子，几乎每周都去海边游泳，这是父亲一生中少有的一段快乐时光。

有了舅舅的帮助，组建公司的事很顺利，公司取名叫三益公司，是三方合作的一个公司，但终因资金到不了位，公司未能成立。

八月，我带着弟弟去接他回家，在徐州登上了回疆的火车，没有卧铺，车上人也不多，三个人坐硬座回到了乌鲁木齐，这时的父亲是极开心的。

父亲感觉他不擅长做生意，性情过于耿直，过于诚实，决定不在涉足这个领域。他开始安心的整理自己的诗作，归纳成册，取名为《一个老战士的歌》。

1986年3月，我结婚了，在父亲看来这是个大事。单位分配给我一套住房，父亲去看过后很不满意，执意要我住在家里，我的新房就安顿在家中的一个房间，弄的弟弟妹妹都没有地方住了。在父亲原单位办的酒席，两个师傅来炒菜，宴请了有四五十桌饭，大办了一场。

1987年，我的女儿降生，这是父亲的第一个大孙女，他几乎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这个孙女。有一次不小心把他的大孙女头重重地磕了一下，起了一个大包，竟然把父亲心疼的心脏病发作！

父亲还给他的大孙女写了一首诗。

楠 花

——为小孙女周岁而作

希望之花兔年栽，

一年之际露英才。

拍手迎来喜神笑，

合手敬谢贵人来。

1988年夏，父亲决定回老家看看，这是父亲最后一次探亲，妹妹因有孕在身没有去，我女儿太小了，害怕她路上受不了，也没有去，其他人一起回了老家。父母的长辈们几乎都不在人世了，但兄弟姐妹们都健在，父亲每一家都去看了看，很认真，像是在道别，我是待了十天就返回了，因为惦记着家中的女儿，父母亲在老家住了近两个月！

1989年，父亲的外孙女降生，这下父母亲忙活起来，带着两个孩子，每天都是辛辛苦苦的！

1990年，单位分配了住房，也因为女儿要上幼儿园了，我搬出家中。

1991年初秋，父亲搬进乌鲁木齐市军干二所，到了干休所感觉是父亲真的退休了。

这一段时间，父母亲比较轻松，孙女们都上了幼儿园，只是周末回家热闹一番，老两口安安静静的生活着。

父亲是抽烟的，但抽的并不多，父亲是喝酒的，过年过节时喝些，平时一个人的时候不怎么喝，父亲是打麻将的，但只是打发时间的玩玩，并不爱好。

父亲总是在周末准备些好吃的饭菜，等着他儿孙们的到来，这成了他退休后的最大的乐趣。孩子们谈天说地的，他总是在听，孙女们蹦蹦跳跳，他总是在笑。看着儿孙们，他心花怒放！

父亲看电视，每每看到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的剧目，便老泪纵横，他在回想自己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他在回想那些可爱的战友们！

刚住进干休所的时候，这个地方还比较荒凉，只有一趟公交车，干休所周边还有许多的农田。不知怎样相识的，父亲和这村里的党支部书记熟悉了，经常一起聊天，谈天说地的，有一次，这个村支书对父亲说，给你弄点地吧，盖个院子，很便宜的，父亲看着这周边的环境，笑着对他说，我不要！哪知，几年后，市政府搬到了离干休所不远的地方，这周边的地价暴涨，父亲失去了发大财的机会。

1995年，父亲的小孙女降生（弟弟的女儿），父母亲又一次进入了忙碌的日子。

1997年，父亲70岁了，儿女们给父亲热热闹闹的办了一个酒席，祝贺父亲的生日，还给他买了一套笔挺的西装，那一天，父亲和了许多酒。父亲说，他一定能看到大孙女上大学！

然而，父亲70岁过后，身体每况日下，病魔缠身，父亲开始了和疾病的斗争。

1999年，父亲住进新疆军区总医院，进行前列腺切除术。前列腺问题已经折磨了父亲一年多时间了，使父亲痛苦不堪，正巧，干休所有个老干部的孩子在总医院做外科医生，父亲去咨询他，他的意见是切掉，其实外科医生总是这样说，父亲选择了手术切掉，我这个非常不喜欢手术的人，看着父亲痛苦的样子，只好同意做手术。手术还是成功的，大大缓解了父亲的痛苦。

慢慢的，父亲各方面情况都不好，肾、肝、肺多少都有些问题，每天都是要吃一大把的药。

2000年，父亲脑出血。经过治疗，基本上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但是，引发了父亲脑萎缩，说话也变慢了。

2002年，父亲又患脑梗。这次病痛对父亲打击是很大的，使父亲身体右侧，主要是腿部不太听使唤。父亲，这辈子无论生死都是挺直腰杆的人，这回被病魔打倒了！

父亲曾努力的想恢复自己的身体，但是病魔无情，父亲坐上了轮椅，渐渐地父亲卧床不起。

母亲坚持不雇保姆，她要自己照顾父亲，每天搀扶着父亲下楼，坐着轮椅，晒上一个小时的太阳，直至父亲去世的那个早晨。我家住在三楼，又没有电梯，可想而知，母亲的辛苦！

2005年8月底，我要带着女儿去大学报到，26号那天去看望父亲，女儿说，爷爷，我要去上大学了，明天就走了，父亲看着他的大孙女，微微点了一下头，我相信父亲是听明白的！做了几个菜，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饭，喝了点酒，我特意给父亲到了半杯酒，父亲痛快的一口喝完了。

我们一家三口准备利用十一假期旅游一下，正好也是女儿大学军训结束，9月28号老婆离开乌鲁木齐去和我们汇合。在离开前曾回家看望了父亲，告诉父亲要去内地，回来后再来看他。

2005年9月30日，如往常一样，吃过早饭，母亲搀扶着父亲要下楼晒晒太阳，刚下了几个台阶，父亲突然身体一软，瘫坐在楼梯的台阶上，慢慢的停止了呼吸，父亲撒手人寰，与世长辞。

父亲享年77岁又96天！

　当我一家三口匆匆从内地赶回乌鲁木齐的时候，已经是30号的傍晚了，女儿是执意要看爷爷最后一眼，送爷爷最后一程。回到家里时，墙上挂着父亲的遗像，黑色的纱挽着父亲的相框，看着父亲，他似乎对我说着什么，我……

晚上，我们去看父亲，父亲安详的躺着，我抚摸着父亲的脸颊，是冰冷的，父亲已是和我阴阳两隔，他离开了他疼爱的儿孙们。

正如父亲自己所说的，他这辈子值了！他看到了他的大孙女上了大学；他看到了他的诗作发表在省报的整版，赢得了“战士诗人”的美誉；他看到了听他演讲的众生给了他热情的掌声和真心的喝彩！

父亲安卧在鲜花丛中，身着他喜爱的那身西装，面色如生。

我想让父亲轻轻松松的走，自由自在，没有任何束缚，给他穿上西装。

我想让父亲安安静静的走，没有大操大办，仅仅通知了不多的亲朋好友，送父亲最后一程。

父亲的骨灰安葬在乌鲁木齐市烈士陵园。

乌鲁木齐市是父亲走南闯北中，工作和生活时间最长的地方，有25年。

父亲最后一个工作单位是36377部队，正好印证了他工作36年、人生77载！

农家俊儿郎，

扛枪离家乡。

战辽沈，打平津，抗美援朝，

血染疆场。

千里迢迢，守边陲，

泪撒衣上。

走过了南北西东，

笑看这雪雨冰峰。

漫漫黄沙埋忠骨，

英灵永存世人中。

2025年4月2日 修改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