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5px;">带辘轳和水槽的水井</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 往事回味说水井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 尉天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80年代,看张艺谋主演的电影《老井》,那个发生在黄土地上的故事让人们深刻体会到:水井紧紧联着人生。</p><p class="ql-block"> 北方农村,用水基本靠井。我们家乡,县名带个“山”,其实全境一马平川,没有山泉和大河,用水当然也是靠井。</p><p class="ql-block"> 黄淮平原上的水井,有的在路边,有的在村子中间,我们村比较不同——水井都在菜园里。</p><p class="ql-block"> 这个“特殊性”自有其原因。我们村名字带个“屯”。这个“屯”与东北地区的“屯”不一样,有专属含义,是“屯田”制度遗留下来的。</p><p class="ql-block"> 族谱记载,明代,先祖因征战有功,从山西迁来此地。土地是官府划拨给的,称为“屯户”,户籍为亦农亦兵。平时种地,不纳皇粮,但一有战事,男丁要首先应征入伍。</p><p class="ql-block"> 老年人说,以前当地有民谚:“家有二亩土坷垃(土地),不跟屯户做亲家”。盖因“屯户”土地少,又要先去打仗,一般小康人家不愿意与之联姻。</p><p class="ql-block"> 这大约是明清两朝的事,民国以后就没有不交皇粮、先上战场这一套了。</p><p class="ql-block"> 听老人讲过一些乡土故事———不知何时的从前(相当于英语的”Long long ago”),一个云游四方的术士,路过我们村。给一家看风水,说这家以后会出王侯将相,后来果然应验了——出了个唱戏的,大红脸,专演王侯将相。</p><p class="ql-block"> 还说,我们村是宝地,要出“一百零八将”,后来也证实此言不虚——出了一代又一代“园匠”!</p><p class="ql-block"> 何为“园匠”?种菜的!村里人历来都是种菜的多,一直到公社化时期才有所改变。</p><p class="ql-block"> 为何?前面说过,人均耕地少,就把一部分种庄稼的地改成菜园。几分菜地,一根扁担两个筐,南北赶集卖菜,给家庭增加一些收入。</p><p class="ql-block"> 日子过得好的,自己有菜园子,吃菜更方便。全村有十几个菜园,多数菜园都有井。</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平原打井,不像山地费工程,稍有点财力就能在菜园打一眼井。</p><p class="ql-block"> 有井的菜园称为“水园子”,可以浇灌,种黄瓜、豆角、芹菜、白菜之类;少数没有井的是“旱园子”,栽葱,栽蒜,种胡萝卜。</p><p class="ql-block"> 菜园相当于村民的钱袋子,菜园里的水井自然就成了“风水”宝地。</p><p class="ql-block"> 井打成之后还要有工程建设,井台砌高,周围石板固化,井上架着辘轳,浇菜用。</p><p class="ql-block"> 普通打水就用水桶和井绳。辘轳和水槽井水浇菜,不能把一辘轳水直接倒在地上,还有石头水槽以作缓冲。</p><p class="ql-block"> 有整块石头凿成的,也有长条石砌成的,宽约一米,长约两米多。浇菜时,辘轳吱吱呀呀提上一斗水,呼啦~倒进水槽里,然后顺沟渠流进菜畦。</p><p class="ql-block"> 50年代之后,铁制水车成为主要的提水工具,但水槽作为标配一直保留。</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50年代以后提水用的水车</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不冷的季节,水井也是村民活动的热闹场合。井边通常会栽一棵树,柿树居多。</p><p class="ql-block"> 古代文人说过,柿树有七德:一、长寿;二、树叶宽大繁茂;三、鸟不筑巢;四、不生虫害;五、树叶遇霜灿红;六、果实甜美可口;七、落叶可肥土。</p><p class="ql-block"> 乡民们并不一定知道文人的描绘,但人心的审美感受不约而同。</p><p class="ql-block"> (井边如果栽别的树,平时就会不断有碎叶子、小虫子落到井里)。</p><p class="ql-block"> 柿树越长越大,冠盖成荫。夏秋时节,地里干活回来,井边树下歇一歇,洗把脸,喝口刚打上来的水,凉津津,甜丝丝,绿树浓阴下“饮水话桑麻”,也是劳作之余的轻松享受。</p><p class="ql-block"> 有的井边树下还有石桌、石凳,石桌面光滑,刻着“四棋”的棋盘。</p><p class="ql-block"> “四棋”比象棋简单,横竖各4条线,共9个格子,16个点。棋子嚒,就地取材,石子、瓜子、草棒、坷垃头……,谁高兴了都可以在树下“走四棋”。</p><p class="ql-block"> 两人对弈,有的悠闲抽着旱烟袋,有时边上站几个人围观,井边娱乐的风俗画浸润着乡村生活的温馨和谐。</p><p class="ql-block"> 逢到浇水灌园了,就会有妇女们来水槽边上洗衣服,洗过衣服的水再流进菜畦,也许还能增加一点肥力。</p><p class="ql-block"> 但年纪大的园匠有规矩:不让在水槽里打“洋胰子”(肥皂),说“洋胰子”水会把黄瓜浇苦了。也不知道真假,反正大家都遵守。</p><p class="ql-block"> 有打肥皂的,就用盆舀水在外面洗几遍(倒在地上),最后到水槽里漂洗干净。</p><p class="ql-block"> 炎炎夏日,水槽边也是小孩们嬉水的地方。每当辘轳里的水倒入水槽,光腿的小孩们就一阵欢呼雀跃。这时候大人们就要喊:“井水凉,不要多洗!”</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的井边还建有房子,因在菜园里,故称“园屋”。里面放些农具,种园人休息、晚上看园用。有大有小,但都能容下几个人,走路的,逃荒的也能住住。</p><p class="ql-block"> 听老人说过,北伐战争时期,我家收留了两个革命军的伤兵,就住在“园屋”里,有床铺,有人给他们送饭、治伤。他们平时就在井边树下和村民说说话,下下棋,直到伤好离开。</p><p class="ql-block"> 无论城市、乡村,很多水井都是“公共物品”。菜园是一家的,但菜园里的水井却是共享的,谁都可以来打水、用水。</p><p class="ql-block"> 老人常说,水井不怕用,打的水越多,新水上来的越快,井水就越好。乡间有一句话形容吝啬人:“他家要有井都能加盖子锁上”。只是夸张的修辞,实际生活中很少有锁井的事。</p><p class="ql-block"> 在农业经济时代,水井标志着人烟。《古诗十九首·十五从军征》写的,年少从军八十岁还乡,看到的是“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p><p class="ql-block"> 水井颓废无声显示出战乱摧毁了百姓人家。</p><p class="ql-block"> 承平岁月,水井也孕育着人生,凝聚着人群。</p><p class="ql-block"> 井文化是水文化的一个分支领域,因水井而生的诗文、传说很多,有人写过专门的著述。</p><p class="ql-block"> 古代城市称为“市井”,同理,农村的水井也可以叫“乡井”。</p><p class="ql-block"> “离乡背井”是不是“乡”和“井”连在一起吗?</p><p class="ql-block"> “市井文化”广为人知,其实,“乡井”也一样有着久远的历史和浓郁的文化。</p><p class="ql-block"> 社会发展,以后有了压水井,再后,农村也大都通了自来水,水井作为公共物品,逐渐淡出了社会生活,多数都废弃或填平了。</p><p class="ql-block"> 现代文明让用水更方便、更卫生,没有人不喜欢自来水,但在精神世界,“乡井文化”依然值得深深怀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