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都说人老了容易沉湎过去、回忆往事,可于我而言,儿时许多的往事,却大都是回想不起来,只有回到故乡,看到熟悉的景物,心有感触,有些往事才会在脑海中唤醒记忆,并渐渐清晰起来,这大概总是于自己从不纠结过往的性情有关系吧。</p> <p class="ql-block">比如,这些天在河滩上跑步,总能看到或牛或羊或马在草丛中觅食,就突然想起约60年前自己也曾经在这片熟悉的河滩放过牛,做过牧童,只是牛不是旧时的牛,人也非当年的毛头小子了。</p> <p class="ql-block">因故乡紧挨着宽阔的衢江之畔,在“农业学大寨”之前,村里的上下游有条土筑的简易防洪堤,沿着村里的土地,在河道主流及支流处围了半圈,防洪堤与江畔连接处就有大片的石滩与草地,可供人放牧。只是,那时的生产队里只有几头黄牛,供犁地耙地之牛。因此,牛是那个年代生产队的宝贵财富,也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记得这几头耕牛,是由生产队分到户里轮流饲养,年户饲养一至两年,按月记工分。</p> <p class="ql-block">大概在我不到10岁的那些年吧,生产队把一头母黄牛分到我家饲养,农闲时间或在早晨傍晚时分,有时我会把牛赶到村里上游的河滩上吃草,应该说,这是儿时我乐意做的一件事了。因为相对于到野外割猪草捡柴火等劳作,放牛是最轻松的活儿了。到了河滩,我就会把缰绳绕扎在两只牛角上,这样牛吃草就不会踩在缰绳上,也便于牛更好的进食。而我,则会仰躺在草地或石滩上,或闭上眼睛聆听空中云雀悦耳的叫声,或呆呆地看着朵朵白云在蓝天下缓慢的飘移及变化,或与同伴肆无忌惮地追逐戏闹,别提多惬意了。</p> <p class="ql-block">然而,有一天早晨放牧时没有看牢牛,牲越过江堤跑到黄豆地偷吃黄豆,被我发现时牲已吃了不少。我把牛赶回去就去上学了,等傍晚回家时,母亲说牛好像生病了,牛肚子鼓得很,问我牛吃了什么东西,我如实说牲偷吃黄豆的事,母亲一下子紧张起来,说牛吃豆子多了要胀死的。因为冬天里我见过母亲用稻草裹几粒黄豆喂牛的情景,并嘱咐过我,豆子牛一定不能多吃,否则黄豆在牛肚里膨胀,牛就有可能被胀死。父亲听说后也很着急,要是把牛胀死,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赔不起啊。幸好母亲懂得一些土办法,只见母亲拎了一桶小便,用草鞋浸泡后,轻轻在牛肚上拍打。经过一夜的折腾,牛在第二天早上终于站了起来,到河滩拉出了一大堆的牛粪,精神便渐渐好了起来,父母亲悬着的心这才放下。</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还有一件事印象深刻,好像是在一个冬天,生产队的一头老黄牛体力衰弱,已干不了农活,队里决定杀了给社员们搞点福利。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清晨,在晒场上,有人把老黄牛牵来,牲的眼里已是泪流不止,大概牲已知道自己的命运了吧。待有人把牲的眼睛蒙上后,牲居然一动不动,只见屠夫挥动斧子的背面用力敲打牲的头颅脑门,牲应声倒下,陷入昏迷,众人忙着把牲抬到已架好的门板上,屠夫便用尖刀捅进牲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流入放在地上的木桶里。待血放光后,就开始剥皮分解了,那场面非常的血腥,以至于家里分到的牛肉及牛杂汤,我都不忍心吃,母亲也跟着流了洞。直到现在,每每看到农村里的牛,脑海中立马会浮现出那头被宰前泪流满面的老牛。</p> <p class="ql-block">在上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农村的生产力十分低下,牛成了农民耕作的命根子。然而即便如此,当牛老了不能耕作时,农民也会忍痛把牛宰了,牛的血肉骨皮都成了餐桌上的美味,因为当时的农民实在是很难吃上一顿肉,尤其是牛肉,这大概就是农村耕牛的宿命吧。</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在农村那广袤的田野上,耕牛曾是农民的心肝宝贝和忠实伴侣。牲们拖着沉重的犁铧,一步一个脚印地翻耕着土地,将汗水与希望一同播撒进泥土里,将丰收的快乐分享给农民。如今,随着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农村的耕作逐渐被机械替代,曾经在田间地头耕牛忙碌的身影已荡然无存,牲们或被圈养在狭小的牛棚里,失去了在广阔天地里劳作的机会;或被卖给屠宰场,结束了曾经默默奉献的一生。</p> <p class="ql-block">然而,无论社会怎样发展,时代如何变迁,耕牛曾经为农村带来的生机与繁荣,都会永远铭刻在那片深情的土地上。于我而言,那些在夕阳西下时赶着归圈的黄牛,眺望家中升起的那一缕炊烟的日子,是我童年生活中最纯真、最美好的回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