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鸣

闫大平

　　

图/网络

催鸣 文/闫大平

深更半夜时，周扒皮佝偻着腰摸到鸡舍前。那双枯枝般的手扒着栅栏，脖颈前探发出尖锐的啼鸣，活像只被掐住喉咙的老枭。暗夜里的第一声"鸡鸣"刺破寂静，惊醒了整个沉睡的屯子。

草垛间栖息的公鸡们茫然昂首，漆黑的穹顶分明悬着半轮残月。几只老成持重的花翎鸡抖了抖冠羽，将喉间的啼鸣生生咽下——它们记得前日因早啼被啄落的尾羽。可东南角那只芦花鸡已然亢奋地扑棱翅膀，沙哑的啼叫如同破旧的风箱，惊得暗夜里的露水都在震颤。



　　屯东的老公鸡眯起浑浊的双眼。它认得这芦花鸡原是周家后院喂养的，每逢撒谷时总能多啄几粒。此刻那声嘶力竭的啼声里，倒似掺着几分邀功的谄媚。渐渐地，零星的啼鸣在四处响起，像火星溅进枯草堆，终成燎原之势。

最倔强的黑羽鸡把喙深深埋进翅下。可此起彼伏的声浪拍打着耳膜，它恍惚看见晨光中金黄的谷粒，看见周扒皮竹鞭上晃动的绳结。当第一缕喑哑的啼声从喉间溢出时，它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冻僵在雪地里的同伴——那只至死都保持着优雅沉默的白玉鸡。

整个屯落的鸡喙都在机械开合，啼叫声撕扯着浓稠的夜色。它们看见长工们佝偻的背影蹒跚走向田野，看见周扒皮油灯下拨动的算盘珠子。当黎明的青灰色终于漫过山脊时，满屯的鸡冠都渗着血珠，像一簇簇卑微燃烧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