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思】长思久念忆故人

寒江雪

“食过青团，方知江南早春之味。”江南的春天，不仅有繁花似锦的烂漫，还有一种独特的传统美食——青团。

青团，在我们台州当地叫“青餣”。每到清明时节，家家户户都忙着包青团，用于祭祖与扫墓。所以，清明吃青团，不仅仅是一道美食，更是一种文化的传承，寄托着对先人的深深思念与缅怀之情。

我的故乡在杜桥大汾，上高中之前，我一直生活在乡下，与祖母相伴。祖母是一位勤劳朴实的老人，每年春分刚过，她便提着竹篮，走向田间地头采“青”。

包青团的“青”，学名为鼠曲草，因其叶面覆有棉絮般的白绒毛而得名。祖母将采来的鼠曲草仔细洗净，放入开水锅中，加入小苏打焯水，再过一遍凉水，最后晒于阳光之下。经过这般精心处理的鼠曲草，色泽翠绿，散发着春天独有的清香。

每当看到祖母晾晒鼠曲草时，我便知道清明节近了，祖母又要为扫墓祭祖准备青团了。这种以艾草汁与糯米粉揉合而成的青团，分咸甜两种风味。咸味青团以春笋、瘦肉、香干、虾皮、雪菜等为馅，而甜味青团则包裹着芝麻、花生、核桃等香甜之物。祖母做的青团，口感软糯绵甜，咬上一口，草香馥郁的气息在齿唇间流转，让人回味无穷。我常常一口气能吃好几个，那份满足感至今记忆犹新。

青团做好后，就可以去扫墓了。小时候我对扫墓的理解简单而又天真，觉得扫墓不过是吃青团、漫山遍野奔跑、采摘野花的快乐时光。

清明时节，正是映山红盛开的季节。每回跟随父亲去山上扫墓时，那漫山遍野的映山红总是让我兴奋不已，我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在山间飞奔，采下一朵又一朵的映山红。祖母则将我采来的映山红编成花环，戴在我头上，春风吹拂，我望着祖母，笑靥如花……

扫墓结束时，我带着从山上采摘的映山红，满载而归。回到家中，祖母找来几个玻璃瓶，灌满清水，将映山红插进瓶中养护。于是，满屋便被红灿灿的映山红点缀，仿佛春天的气息弥漫在小屋的每一个角落。

时光如白驹过隙，我渐渐长大。十六岁那年开学季，我离开了故乡大汾，跟随父亲来到他工作的地方——章安。

在章安读高中期间，只有周末学校不上课时，我才有机会跟随父亲回家看望祖母。那时的祖母，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从前，但勤劳惯了的她，依然喜欢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洗衣、做饭、喂鸡、养猪，这些琐碎的家务成了她生活的重心。祖母常说，鸡鸭养了可以下蛋，自家喂养的鸡鸭，下的蛋更香、更有营养，正好可以给我孙女补身子。

每当周末我回家的日子，祖母总是早早地守在故乡老房子的门口，一遍遍地张望着村口的小桥头。等到我和父亲的身影出现在那里时，祖母便颤巍巍地进屋，把铁锅里早就煮好的红糖鸡蛋盛出来，端给我和父亲。而祖母自己，则在边上坐着，边闲话家常，边满足地看着我们吃红糖鸡蛋。或许，在祖母的心里，家人闲坐，灯火可亲，便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光景。

我曾不止一次地幻想：将来等我长大了，能赚钱了，我一定要好好地孝敬祖母，带她旅游，带她看戏，带她去一切她想去的地方。然而，世事却总是事与愿违。读高二那年，清明节前夕，我正在教室里认真听课记笔记，父亲突然风风火火地闯进教室，说祖母病了，一直在念叨着我，想见我一面。我收拾好书包，立马跟着父亲回家看望祖母。

路上，父亲告诉我祖母患的是癌症，晚期，时日无多。“怎么会这样？”我吃惊地望向父亲。父亲难过地别过头，眼里泛着泪光……

到家后，我和父亲匆匆奔向祖母的床前。昏睡多日，粒米无进的祖母，此时已骨瘦如柴。眼前凄惨的情景，让我喉咙发酸，刚张口喊“奶奶……”眼泪就不争气地滑落……

母亲附在祖母的耳畔，轻轻地跟祖母说：“妈，您醒醒，芳儿来看您了！”祖母吃力地睁开双眼，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祖母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了。我拉着祖母的手，抽泣不止……

祖母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发不出声音，在死神面前，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一击。

见到我后的第二天凌晨，祖母便安详地离世了。那年的清明节，我再也吃不到祖母包的青团了。

春风轻拂，烟柳弄愁，又是一年清明祭祖扫墓时，.那些与祖母一起制作青团、上坟踏青的日子，成为我心中永远难以忘怀的记忆。长思久念忆故人，无论岁月如何流转，那些关于祖母的记忆将永远留在心底，成为生命中最温暖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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