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知青,那段岁月,永远历历在目</p> <p class="ql-block">纪实文学</p><p class="ql-block"> 知青日子:在磨砺中成长(上)</p><p class="ql-block"> 1976 年,我刚满18岁,高中的学业随着毕业钟声戛然而止,青春的懵懂尚未褪去,心底却已被满腔热血填满。国家的号召如激昂战鼓,声声催促,我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毅然奔赴下乡之路,目的地是乌尔镇的红光生产队。那时的我,壮志凌云,深信“农村是个广阔天地,在那里大有作为”,一心想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过程中,镌刻下属于自己的奋斗篇章,实现人生价值。</p><p class="ql-block"> 初到生产队,一切都散发着陌生又迷人的新鲜感。脚下的泥土质朴醇厚,悠悠散发着大地独有的气息;村委会的木屋散发着木头特有的清香,那是自然与岁月交织的味道;甚至连生产队的茅房都别具风情。茅房由白桦树杆整齐排列围成正方体,若不走到近前,根本难以寻觅到门的踪迹。门边以一根去掉桦树皮的桦树杆作为独特标志,其构造严丝合缝,从里面无法窥探外面,从外面也无法看到里面。男茅房居左,女茅房靠右,彼此相互独立,秩序井然。</p><p class="ql-block"> 在生产队会计室门口,我第一次见到李志伟队长。他身着洗得有些褪色的蓝色衣裤,胸前端正戴着队长标牌,那标牌仿若他责任的象征。我赶忙毕恭毕敬递上镇政府知青办的介绍信,他微微低头,目光在介绍信上缓缓扫过,随后将我上下打量一番,操着浓重鼻音问道:“会写粉笔字吗?会办黑板报吗?会画画吗?”站在身材高大的队长面前,我仿若懵懂的小学生,下意识点头。队长眼睛不大,却透着炯炯光芒,说话音量偏低,想来是塌鼻梁的缘故,听起来好似喘不过气一般。他伸手指向生产队大门两侧的黑板,说道:“这两块黑板往后就归你负责了。”接着又转身示意身后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女知青,“这是新来的知青,你先带她去,具体工作你安排一下。”言罢,双手往身后一背,那封介绍信在他左手中微微颤动,随后便朝着村委会走去。</p><p class="ql-block"> 我跟随着女知青来到面粉车间,还未踏入,机器的轰鸣声便如汹涌潮水般扑面而来,震得耳朵嗡嗡作响。车间内,空气中弥漫着厚厚的粉尘,似一层迷雾,几乎让人难以看清周围的人 ,每个人的呼吸都被裹挟在这白茫茫的面粉雾气中。我的眼镜瞬间蒙了一层雪霰般的粉层,每隔五分钟便不得不擦拭一下眼镜——这竟成了在机械劳作中我唯一能自主掌控的节奏。那时防护装备稀缺,女知青递给我防护衣、口罩和帽子。穿戴完毕,我被分配到称重封口岗位。女知青叫王英杰,是磨坊组长,她比我大四岁,已经结婚,也是生产队里的老知青了。她细致地给我做了示范,我便正式“上岗”了。</p><p class="ql-block"> 在这磨面的“战场”上,大家如同卓别林电影里的角色,机械地重复着装面、称重、封口的动作。车间噪音极大,即便戴着十层口罩,扯着嗓子说话,声音也会被无情吞没。要是想去上茅房,就得用铁器使劲敲打旁边的铁器,距离电闸最近的班组长听到声响,就会关掉电闸,所有机器瞬间停止运转,大家这才一起去方便、透透气或者喝点水。</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磨坊制度十分严格。听组长说,半月前,一位女知青在磨面机前换衣服,衣袖不慎被搅拌机刮住,整个人被带倒。幸亏组长反应迅速,及时拉下电闸,才避免了一场严重事故。她还说,在五年前,一位磨坊工把长辫子卷进磨面机,没有及时发现,最后惨死在机器上。这也让我深刻意识到,在这看似平常的劳作中,危险其实如影随形 。</p><p class="ql-block"> 正午阳光倾洒,照在黑板前,那斑驳的彩色粉笔在我手中,让我挥洒自如。四期板报里,我用仿宋体抄录《知青岁月》经典语录,用炭笔精心勾勒麦穗图案,在黑板右下角永远留着片巴掌大的空白,然后画只振翅的雨燕。那雨燕,就像我对自由和远方的向往,即便身处这艰苦的环境,也从未停歇。</p><p class="ql-block"> 在“烟雾弥漫”的面粉车间,我度过了十五天。半月开工资,我挣了12个工分,一个工分能换4角钱,算下来工资是4元8角。生产队还分给每人两袋30斤的面粉。要知道,红光生产队在当地可是数一数二的富裕,能来这儿下乡,没有点关系根本不行。而且磨坊的工作在生产队里算得上是“俏活儿”,不少人都眼巴巴地盯着呢。十五天后,这批麦子全部磨完,需要等待从其他生产队调拨小麦,面粉车间便进入了休整期。五位女知青都被调到了基建队,我也不例外。</p><p class="ql-block"> 虽说我身材并不壮实,初到基建队,有些力不从心。但一想到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要在这片土地上锤炼自己,便咬咬牙坚持了下来。上班那天早晨,我站在一旁,看着距离我最近的泥瓦匠王宝路师傅干活。只见他左手拿起一块红砖,在手中抛上抛下,掂量几下找准抹泥的面,右手拿着泥抹子,铲起黄土和草混合的泥巴,熟练地甩在红砖正面,翻手迅速一扣,红砖稳稳落下,排列得错落有致,一面墙逐渐成型。他的动作麻利轻巧,毫不含糊,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岁月沉淀下来的娴熟与自信 。有师傅砌墙时试图不借助平衡尺和挂线,仅用眼睛调线,旁边的师傅立刻提醒这样不行。管基建的工程师老李每小时都会过来检查,严禁不挂线砌墙。因为即便技术再好,不挂线也可能出现误差。砌墙过程中,每砌筑大约一米高,就得回头检查,以便及时调整,绝不允许一次砌到顶后再检查。这严谨的工作态度,也让我明白,任何事情都需要脚踏实地,容不得半点马虎。</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基建队队长给我的任务是为王宝路师傅搬运红砖(伺候瓦匠)。起初,我双手托起红砖,一次抱二十块,用下巴顶着,防止砖头掉落。两个小时休息时,我才发觉下巴疼得厉害,用手一摸,汗水、红砖沫和血混在一起,原来下巴被磨破了。还有红砖碎屑渗入掌纹形成“血色地图”。王师傅见状,告诉我一会儿用扁担挑着两个大柳条筐运送红砖。前后土篮各装二十块红砖,沿着五十多米长、大约两米高的木板路,送到砌砖师傅身旁。墙垒高过人头后,需要搭跳板,走跳板必须格外小心,否则很容易从跳板上掉下来。</p><p class="ql-block"> 王师傅五十岁左右,个子不高,身体健壮,黑红色的脸上鲜少露出笑容。去年冬天,他的妻子因病去世,如今他带着初中没读完的闺女来到这个生产队。队长照顾他们,安排王师傅的闺女到食堂做饭。王师傅还跟我说,有时间让我他闺女补文化课,想让自己的孩子考中专。</p><p class="ql-block"> 队长格外看重王师傅,因为他是三级泥瓦工,能独自解决倒角切割修边等难题,熟练掌握大规格砌墙的高精尖技术,是基建队名副其实的技术顾问。他就像这基建队的定海神针,凭借着精湛的技艺,支撑起了这里的一片天。</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下半场劳动铃声响起,我挑选了一根宽扁担和两个稍小的柳条筐。装好红砖后,扁担刚往肩上放,就东摇西晃,差点把我晃倒。王宝路师傅瞧见,耐心地指导我:“丫头,这扁担是桑木做的,质地坚硬,柔韧性和弹性都很好,还耐用。中间又宽又光滑,都是以前挑工们磨出来的。你把扁担放在斜方肌上,挑重物时就不会硌着骨头。另外,左手拉住左边吊钩,右手握住右边吊钩,脚要踩实,顺势左摆右摆,就能稳住了。”我按照王师傅教的方法一试,果然奏效。挑起四十块红砖,扁担稳稳地落在肩上,走在60公分宽的跳板上,我也能面不改色。一上午下来,我挑了四十多趟,脚步越来越稳,基建队长还多次表扬了我。我也明白,在这个建筑工地,既要听队长的,更要听师傅的,而王宝路师傅,无疑是最厉害的师傅。他的教导,不仅让我掌握了挑担的技巧,更让我懂得了在困难面前,虚心求教、积极学习的重要性。</p><p class="ql-block"> 中午食堂开饭了,我吃了三个二两大馒头,外加一小盆猪肉炖白菜粉条,喝了两大茶缸子水,靠着红砖堆,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大概一个小时后,上工的号子吹响,下午的工作又开始了。上跳板,下跳板,忙碌的工作让我暂时忘记了劳累。</p><p class="ql-block"> 晚上回到宿舍,我累得连饭都不想吃,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夜半惊醒时,肌肉仿若过度绷紧的琴弦,想伸伸胳膊,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十个手指头都裂开了小口,下巴结了厚厚的血痂,两边还渗出丝丝鲜血。肩膀又红又肿,火辣辣地疼,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几乎起不了床。扁担压进肩肉时,木质纹理在锁骨烙下暂时的年轮。即便如此辛苦,我还是咬牙坚持了半个月。这半个月的磨砺,让我体会到了劳动的艰辛,也让我变得更加坚韧。</p><p class="ql-block"> 半个月后的一天,队长来到宿舍,看到我又黑又瘦、疲惫不堪的模样,语气中带着几分傲气,却又故作严厉地说:“你大姐是我的老师,对我很好。她让我照顾你。看你这样子,去菜园吧!在那儿休息几天,之后再回基建队。”我知道,这话既是说给我听的,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表明我过几天还会回基建队。这短暂的休憩,就像是暴风雨中的避风港,让我在疲惫中得以喘息,也让我对未来的基建队生活有了新的期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