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塔村闲话之二(可能为中篇)

不空斋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二 高儿</span></p><p class="ql-block"> 村里和弘光老和尚关系最好的,是高儿。</p><p class="ql-block"> 高儿姓李,高儿长得人高马大,劲大的很,两手能把碌碡举过头顶。三十来岁就留了山羊胡子,老了后,秃顶,酱红的脸,灰白的眉毛上两边分别有几根特别长,身体硬朗,八十多了,还能背着粪篓满街筒子转悠,给生产队拾粪。</p><p class="ql-block"> 高儿家境好,不光有力气,还聪明,爱玩。他爱抽烟,烟具也讲究,大长烟袋杆是乌木的,烟嘴是羊脂玉的,烟荷包让他媳妇缝了个黑缎子面的,个头比别人的大了一倍,旱烟叶也都是自己亲自加工。高儿更爱说,跟谁都能打招呼,再陌生的人,高儿一打招呼就能和你熟络起来。如果你爱抽烟,得了,他会掏出他的大烟荷包,说他的烟,掺了哪些好东西,如何如何好,打着火镰把火递上,硬让你尝尝。没两袋烟功夫,你准和他做了朋友。他人交的多,知道的事也多。外面哪哪打仗了,哪哪死了多少人,他好像长了顺风耳似的。村里的事就甭提了,张家长李家短,他门儿清。</p> <p class="ql-block">  弘光老和尚和高儿的交情,第一是弘光喜欢高的性格,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不说瞎话;第二是他和高儿有个共同的爱好一一下象棋,别看高儿年轻,可高儿是这一带三里五乡数一数二的高手。弘光和他下,基本没赢过。村里一般人从不和老和尚争执甚至瞎开玩笑,可高儿敢。比如高儿喜欢赢棋后得意地奚落他,说:“老和尚,你佛法相助也赢不了我,也太笨了,我看我成了佛,你也不成不了。哈哈哈!”还欺负弘光没头发。有次弘光拉他下两盘,他故作正经地说.:“咱俩今天下,得带点说道,不能光白下。”弘光堆起一脸笑容,问什么说道,高儿说:“脑袋上弹崩。你没头发,我让着你。这样,我若输了,你弹我五下,你若输了,我弹你一下。行不?”弘光的笑脸就带了苦意,“不行,你棋艺高,我输两次算一次,行不?”高儿一摸下巴壳下的山羊胡子,乜斜了眼,装作无奈地说.:“咳咳!行吧!”结果也就是一炷香的时候,弘光头上被高儿狠狠弹了两次,可把老和尚痛坏了。特别是弹崩时,高儿还故意把圈起的手指,张开嘴,哈一哈,把在一旁观战的纯空,心痛得闭了眼不敢看。一次他们喝茶,高儿问老和尚,为什么下不过我你还老想跟我下?弘光眯上眼,不无得意地说.:“这你不知道吧?这就是佛法。”高儿一听大笑,“这还佛法?如果这是佛法,那就是说我的佛法比你高,对吗?”弘光摇摇头,缓缓说:“你错了,你说的是棋法。棋法,你比我高。咱俩下棋,你下赢了高兴,我下输了也高兴,从这一点上说,咱俩不都一样吗?〞弘光呷口茶,继续说:“换个角度说,谁也知道这只不过是游戏,既然是游戏,又何必当真呢?!你赢也罢输也罢,高兴与不高兴,都说明你当真了。可一当真,恰恰就错了。你说对吗?”高儿一脸懵逼,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p> <p class="ql-block">  对弘光具体有多深的道行,村里人大多人云亦云,可高儿知道得就多多了。他对人说,老和尚会看相,一看你就能知道你是好人坏人、干什么的,纯空就是他这么看上的。而且老和尚一步一叩头地去过五台山,见过文殊菩萨,他念念咒,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前世今生。有人拿他的话问弘光,老和尚除了挤了眼笑笑,从来不正面回答。</p><p class="ql-block"> 可有一件事,让很多人相信了高儿的话,因为,老和尚确实道行很深。</p><p class="ql-block"> 离双塔村八里的十里铺,王高高家开着染坊,是村里最富的人家。王高高五十出头,和高儿认识时,高儿说咱俩这不重名吗?只是你岁数比我大,还比我多一个高,这不天生就是我哥哥吗?于是,点炷香,就成了磕头的把兄弟。这一天王高高提了包点心来到高儿家,寒暄过后,高儿给老哥续烟时,见他一脸愁容,就问怎么了,高高就道出了原委:“我这趟来,是给你嫂子看病的。你们村后街的郎中孔宪朝不是神医嘛,我这是来的第二趟了。你嫂子怎么回事呢?这都有小半年了,开始是话少,喜欢把自己一个人关屋里,说自己心烦,后来饭量也少了,老说人活着有什么意思。我因为老在外面跑,开始也没太在意,咱庄稼主儿,谁没个烦心事呀?可后来我就感觉出她的不正常了,动不动就和我闹气,还说自已不怕死,这和她以前的性子大不一样了。再后来,也就是这十来天吧,成半夜的不睡,说自己不困。我就着了急,这人老不睡觉,谁能撑得住?早晚不得出事呀!我就带她来找孔先生了。第一次来,孔先生说是得了郁病,好像说是脏气不足,吃几付药肯定好。可吃完了药,不但没见好,反而重了,开始整宿不睡了。这次来,孔先生也觉得奇怪,说摸着脉,不应该是这结果呀!他一犯愁,我就觉着大事不太好了。”“嫂子呢?”“在街门口车上。她癔癔症症的,我没法带她来你家。”高儿一脸嗔怪站起来就要去请,高高就坚决摆手制止了。高高垂着头,猛吸了一口烟,道.:“老弟,我找你来,是你认识的人多,帮我想想还有别的着吗?我在来的路上,自己胡琢磨:是不是你嫂子得了虚病?”“虚病?”高儿一听,皱了眉头,从椅子里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说.:“哥哥,你的话有道理。有病乱投医,咱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人。孔先生都拿捏不住,还真背不住是虚病。俺村普济寺有个老和尚,道行挺深,我知道他懂医,可从不给人看病。他和我关系不错,如果他行,他不会不给我脸。我这就带你们去庙里。”</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他三人进了普济寺,看到弘光和纯空正在压饸饹。见他们来了,弘光说你们先进屋,我这马上压完了。高高进了弘光的僧寮,不由地四周打量一番:和普通人家一样,一个八仙桌,桌上一把茶壶和四个碗,一对圈椅,一条长板凳,炕在东北角,四壁光秃秃的,连白粉也没刷过,墙上除了桌子上方供着的佛像,再无他物。高高心想,和尚真是清苦啊!正寻思间,弘光进来了,招呼大家坐定。高儿介绍了关系后,就把来的原委说了。最后说.:“老师傅,我知道你有办法,千万要出手帮这个忙呀!”弘光淡淡一笑,对高儿摆摆手让他不要说,他为高高媳妇把完脉,便引他们到佛堂说话。他问高高媳妇,为什么睡不着,她说心里烦燥的很,脑子横一个念头,竖一个念头,根本停不下来。弘光说.,那你现在呢?是不是心里平静点了?高高媳妇一楞,想了一下说,是呀!觉得好多了。起码想跟师傅说话了。弘光点点头,说你先叩首拜佛吧。高高媳妇伏身蒲团上拜了三拜,听着三声悠扬的罄音,恍惚间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直到罄音消失,还怔怔地合十跪着。弘光说你起身吧,看到高高媳妇站起身后,向他点头时脸上惬然的笑意,说.:“女施主,你其实没病,不用吃药。只是我提的条件你能答应就行。”高高抢着说:“什么条件都行,我一定多作功德。”弘光徐徐道.:“一是我教你念一部经,两天内你必须会背诵。二是在庙里住三天,不得外出。〞高高媳妇面有难色说:“我不识字,笨,我怕……”高高急了,说:“你他妈必须……”弘光就笑了。</p><p class="ql-block"> 三天后,高高从庙里接出了媳妇,问媳妇怎么样,她说,也怪,在庙里,她每天都能正常睡,正常起,还帮着庙里扫地做饭,现在好像什么事也没了。高高问:“那经会念了吗?”“很短,我一天多就会了。”“什么经这么厉害?”“师傅没说,我也没问。开头几句是:观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高高一听度一切苦厄,就知道这经肯定厉害,老和尚是使劲了,高儿老弟的面子真不小。怎么报答老和尚呢?便油然上想到弘光的四壁光秃的老屋子,和高儿一合计,来点实惠的吧。第二天,高高叫上高儿,大马车直接拉了一布袋白面,一布袋棒子面,十斤香油,送到了庙里。</p><p class="ql-block"> 可高儿的心里一直嘀咕,孔先生都犯愁的病,老弘光就这么简简单单给治好了?他肯定用了什么法术。终于在他们两个单独夜聊时,他提出了这个问题。弘光也不隐瞒,说:“为什么让她到佛堂,那是我们做法事的地方。她到佛堂心能平静,说明她的心被别的什么东西搅乱了,而寺庙特别是佛堂,这些东西是进不来的。她叩一下头,我敲一下罄,这并不是简单的佛法仪式,一则罄音会让她收摄心魂;二则罄是法器,能让诸神加持帮助她。我常对你说,寺庙的各种法器,各有各的作用,不让人乱动,就是这个道理。让她在寺庙暂住,常闻法音,隔断外扰,自然会加强她的清净之心。教她念经,更是让她的心通过念经平静下来,而且,这经如果她日后常诵,好处就太多了。”高儿皱了眉头问:“别的东西?诸神加持?我怎么看不到?”弘光笑出了声,“佛说有三千大千世界。你看不到的,你听不到的,就没有吗?比如说狗,它半里地外就知道什么人来了!你有这能耐吗?”高儿捋着山羊胡,想了一想,说:“要是你说的都对,佛法这么好,按咱俩这关系,你怎么不让我跟着你修佛?”弘光淡淡地说:“人常说人的命天注定。这万事万物都是因缘和合的结果,你若无缘,就是给你你也要不了。你看,我没劝过你当官,也没劝过你发大财吧?”高儿不言声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中图片为网络搜索所得,各位看客不要当真呀!</p> <p class="ql-block">李俊邑</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别署见山堂、不空斋主。1964年生于河北省元氏县。1986年毕业于河北师大。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书协篆刻委员会副主任,河北师大美术与设计学院外聘教授,河北传媒学院美术与设计学院外聘教授,河北美研所研究员,河北省画院研究员。</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