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昵称：默然</p><p class="ql-block">美篇号：66415734</p><p class="ql-block">图片：网图</p> <p class="ql-block">【散文诗】</p><p class="ql-block"> 《嘉陵江：液态的时光书》</p><p class="ql-block"> 默 然</p><p class="ql-block"> 晨雾是嘉陵江未拆封的信笺。当第一缕阳光以金箔匠的技艺撬开雾的封印，整条江便流淌起液态的琥珀——那些被江水浸泡了一夜的山影，此刻正以青黛色的墨迹在绸缎上洇开。渔人的桨划破水面时，惊起的不是水花，而是碎银般叮当作响的晨星。白鹭的脚尖在浅滩写下潦草的行书，转瞬被潮汐的橡皮擦抹去。我忽然懂得：这条江的每一道波纹都是年轮，记载着比秦岭雪线更古老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江心岛上的芦苇集体弯腰，不是在臣服于风，而是在朝拜那些被江水打磨得圆润的卵石——它们多像佛陀舍利，沉默讲述着滴水穿石的禅意。对岸砂石场的传送带永不停歇，将山的骸骨运往城市膨胀的胃囊，而嘉陵江始终用粼粼的波光为它们举行水葬。这让我想起吴冠中先生在此写生时颤抖的笔触：他画下的不是风景，是江水中游动的脊椎骨。</p> <p class="ql-block"> 正午的嘉陵江是打翻的鎏金香炉。阳光在浪尖跳弗朗明哥舞，把游船的钢蓝色侧脸烫出细密的金斑。放风筝的孩子松开棉线，那些彩色的几何体便成了江神放牧的云朵。有个穿红裙子的姑娘弯腰捡石子，她扬起的裙摆让对岸的夹竹桃瞬间褪色。此刻的江水自带竖琴属性，货轮的汽笛是粗粝的低音弦，浪花拍岸则是高音区颤动的泛音。</p><p class="ql-block"> 采砂船在江面烙下深褐色的吻痕。我数着被铁链拴住的浮筒，它们多像被囚禁的月亮。而江底暗流中，唐代诗人薛逢掷入水中的那句"百川东去尔西之"，依然如青铜剑般闪着冷光。或许每条逆流的江都是时间的叛徒——当所有河流奔赴东方时，唯有嘉陵江把背影留给大海，像提着裙摆逆行于毕业典礼的少女。那些被它卷走的落花与夕阳，都成了逆行者的勋章。</p> <p class="ql-block"> 晚霞是嘉陵江的脐血。当夕照为每粒水分子注入石榴汁，整条江便成了熔化的红珊瑚树。归航的渔船在波光里裁剪黑影，像用剪刀收割光的麦穗。此刻的江水有羊水的温度，托起整座山城的倒影：洪崖洞的灯笼是子宫壁上的毛细血管，千厮门大桥的钢索是垂落的脐带。</p><p class="ql-block"> 夜钓者甩出的鱼钩钓不起星辰，却惊动了水底沉睡的族谱——那些明清的瓷片、抗战时的弹壳、连同三线建设的齿轮，都在淤泥里保持着下跪的姿势。对岸工地的塔吊突然亮灯，仿佛众神举着火把在江面搜寻遗落的族裔。而嘉陵江只是沉默地裹紧星光编织的襁褓，把汽笛声哼成摇篮曲。它让我明白：所有伟大的河流最终都会成为液态的子宫，用涛声给漂泊者做心脏复苏。</p> <p class="ql-block"> 在嘉陵江面前，我的笔是搁浅的舢板。它用浪花教我辨认水的甲骨文：漩涡是问号，涟漪是逗号，暴雨后浑浊的激流则是浓墨重彩的惊叹号。那些被江水带走的落樱与秋叶，其实都是缴械的时间俘虏——它们将在三峡的闸门前，完成从个体到永恒的转化。</p><p class="ql-block"> 此刻有白鹭站在水文站的标尺上，铁锈色的刻度正悄悄爬上它的胫骨。我突然渴望变成一滴有记忆的水，从秦岭的冰川出发，带着唐时月、民国雾、以及建设者的汗碱，在朝天门的漩涡里完成最后的谢幕。因为我知道，当所有江河终将干涸成地图上的枯笔时，唯有嘉陵江会以水汽的形式，继续在巴蜀的睫毛上凝结成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