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史记事】三受降城与天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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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08年(景龙二年),张仁愿趁突厥默啜可汗西征突骑施部落之际，在五原一带修筑了三座受降城,分别为东受降城、中受降城、西受降城。为加强三受降城的防御,又在此设立天德军。三受降城及天德军的设立与682年(永淳元年)骨咄禄重新建立后突厥汗国有关。

骨咄禄是突厥颉利可汗的远亲。东突厥汗国灭亡后,他的祖父为右厢云中(今呼和浩特市托克托县)都督舍利元英部下的首领，世袭吐屯啜(突厥汗国派往属国监察收税的官员)。683年(永淳二年),骨咄禄在阿史那伏念战败后,收集余部逃入总材山,自立可汗。后建都五原之北的黑沙城,并向北征服铁勒诸部,重新统一了蒙古高原。

691年(天授二年),骨咄禄去世,其弟默啜即位。693年(长寿二年),默啜进攻灵州鸣沙县,灵武军大总管沙吒忠义战败,官兵战死者6000余人。突厥乘胜侵犯原州、会州等地,掠夺陇右官马场马万余匹。唐中宗命内外官员讨论破突厥之策略,右补阙卢俌认为应仿效秦代募人徙边屯田,屯田的人农闲时练兵,并在边界一线设置烽燧。唐中宗觉得卢俑的建议可行,便任命左屯卫大将军张仁愿摄右御史台大夫,充朔方道大总管,屯边防御突厥。

唐朝朔方军初与突厥以黄河为界,张仁愿请求趁默啜西征突骑施之际收复漠南,并在黄河以北建立三座受降城,以阻断突厥南侵之路。太子少师唐休璟则认为,两汉以来皆北守黄河,在突厥领地筑城不仅耗费人力,还有可能被突厥占去。但张仁愿坚持自己的观点,多次上书请求筑城。最终,唐中宗接受了张仁愿的建议。

张仁愿留下服役年满的镇兵帮助筑城,但有咸阳籍镇兵200余人逃归,张仁愿派人将其抓回,斩于城下。军中见张仁愿军令严厉,无不尽力。经过60多天的建设,三座受降城均建成,分别是东受降城(简称东城)、中受降城(简称中城)、西受降城(简称西城)。三城各相距400余里,都建于黄河边,通过黄河水路互相接应。三城建成后,唐的疆域向北拓展了300余里,又在三城之北的牛头朝那山建立烽燧1800座。防御体系建成后,突厥不能度过阴山放牧,朔方郡的安全也得到保障，于是裁减朔方军万余人。三座受降城以西受降城位置最为重要,对此，白居易这样写道:“西受降城,尤居边要,西戎、北虏,介乎其间。”(《除周怀义丰州刺史天德军使制》)白居易所说的“西戎”指党项,“北虏”指回纥。西受降城的存在隔绝了这两大政治势力的联系,利于唐朝分而治之。张仁愿筑受降城的时候没建壅门,连守城的设施也没有建造,有人问他:“三受降城是边城,为什么不做防守的准备?”张仁愿回答道:“用兵贵在进取,不应该退守。突厥若来侵犯受降城,当尽力出战,有后退入城想法的人应该斩杀,所以何必准备防守设施而使作战者有退守之心?”后常元楷继任朔方军总管,开始筑壅门以防御突厥。人们都赞许张仁愿的做法而轻视常元楷。

受降城建立后,戍卒多为内地征调而来,李益《夜上受降城闻笛》诗便诉说了戍边士兵的思乡之情: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后突厥汗国兴起后,以黑沙城为南庭,同时占据漠南、漠北广大地域。张仁愿在黄河之北原来的突厥之地建立三受降城,把唐朝的防线向北推进300余里,致使突厥的漠南之地损失殆尽。默啜在三受降城防御体系建立后,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轻易地越过阴山进犯内地了。李益《拂云堆》云:

汉将新从虏地来,旌旗半上拂云堆。

单于每近沙场猎,南望阴山哭始回。

三受降城不仅保证了唐边郡的安全,而且使突厥失去了盛产木材和猎物丰富的阴山,实力大为削弱。

三受降城的位置分别在今托克托县大皇城、九原区敖窑子古城和乌拉特中旗乌加河乡库伦补隆村古城。这三城中以东受降城所位置争议较大。李逸友认为,今天的托克托县大皇城是东受降城所在。另一种观点则认为,托克托县中滩乡的蒲滩拐古城是东受降城。这种观点的主要依据是史料记载东受降城建在黄河边上,且初建时没有壅门,而蒲滩拐古城正位于黄河边的台地上,至今尚未发现马面和瓮城，所以应该是张仁愿所建的东受降城。

根据《元和郡县图志》记载,东受降城是汉云中郡地,在唐代榆林县东北8里,西距中受降城300里。汉代云中郡即今托克托县一带,唐代榆林县在今准格尔旗十二连城。从十二连城所在的唐榆林县东北到今托克托县大皇城距离也与《元和郡县图志》的记载接近。《元和郡县图志》成书于813年(元和八年),张惟清移置东受降城是在825年(宝历元年),《元和郡县图志》中关于唐代榆林县到东受降城的里程记载应为张仁愿所建之东受降城,因此,蒲滩拐古城在唐代榆林县以南20多里的说法,与文献记载并不相符。

张仁愿建三受降城时“皆据津济,遥相应接”。史载 825年(宝历元年)十月,振武节度使张惟清因东受降城靠近黄河,且部分城墙毁坏,便把东受降城治所移到绥远烽南。由此可知,张仁愿所建的东受降城应位于黄河边上。今天托克托县大皇城所在地并不靠近黄河,这是由于黄河改道所致。唐代的黄河故道是从今土默特右旗程奎海村北向东流,在托克托县哈拉板申村西南与大黑河汇合,然后从托克托城西侧再向东南流。由于东受降城位于黄河和大黑河的汇流处,地势平缓,水量较大。《资治通鉴》载,812年(元和七年)正月,“振武河溢,毁东受降城”。考古发现大皇城存在瓮城,这应与常元楷继任朔方节度使后修建瓮城有关。从北墙的断处可以看出,城墙经过两次夯筑,这可能是水灾过后对城墙做了修补。

唐代在五原地区的主要军事防御力量是天德军。天德军最初为安北都护直辖军队,是一支防御漠北突厥、铁勒、回纥等游牧民族袭扰的军事力量。708年(景龙二年),天德军移至西受降城;722年(开元十年),移至中受降城:749年(天宝八年),朔方节度使张齐丘为加强河套地区的防御力量,在中受降城和西受降城之间的交通要道可敦城设横塞军,天德军移防横塞军城。因横塞军城孤悬于阴山防线之外,不利于防守,且处于阴山北麓,耕地较少,不利于屯田,于是753年(天宝十二年),朔方节度使安思顺奏请放弃横塞军城,另在大同川(今乌拉特前旗东北)筑城,唐玄宗赐名“大安军”。755年(天宝十四年),筑城完毕,天德军移至大同川新城。

安思顺所建天德军城的地理方位、规模和设置意图,在李德裕的奏章中可一窥究竟:“北城周回一十二里,高四丈,下阔一丈七尺,天宝十二载安思顺所置。其城居大同川中,当北戎大路,南接牟那山钳耳觜,山中出好材木,若有营建,不日可成。牟那山南又是麦泊,其地良沃,远近不殊。天宝中,安思顺、郭子仪等本筑此城,拟为朔方根本,其意以中城、东城连振武为左翼,又以西城、丰州连定远为右臂,南制党项,北制匈奴,左右钩带,居中处要,诚长久之规也。”

天德军城建成不久,“安史之乱”爆发,郭子仪率天德军主力东下平叛,以老弱之兵守城,天德军城被叛军宋星星攻克后焚毁。天德军城损毁后,天德军初驻扎于西南3里的永清栅,后移至西受降城。813年(元和八年),黄河泛滥,西受降城城南部分被水冲毁,天德军防御使周怀上书请求重修。宰相李吉甫认为:“重修耗费巨大,约用钱30万贯,如重修大同川的旧天德军城,花费2万贯即可;修成后将天德军主体部分迁回大同川旧城,留下1000人在城墙完好的西受降城子城戍守。户部侍郎卢坦认为:“张仁愿所筑西受降城面对碛口,位于回纥南下的交通要道,水草丰美,是边防要地。为防黄河水患,可以在离黄河两三里的地方筑城,如果迁移到天德军故城,其位置偏僻,土地贫瘠,北面是山地,距离黄河较远,烽燧又不能连接,等于将北部边防线退却200里。最终,朝廷采纳了李吉甫的建议。大同川天德军故城修好以后,有3万余户百姓迁入丰州。不久,原属于振武军的中受降城也归天德军管辖，天德军辖地扩展到今包头一带。

唐代边防军队的设置原则是“兵之戍边者,大曰军,小曰守捉、日城”,所以天德军的兵力应多于三受降城。因为三受降城的建立,边境戍军的数量大大减少。711年(景云二年),朔方大总管解琬奏请裁减朔方军10万人。三受降城和天德军都属于朔方军系统。《元和郡县图志》载,元和年间,朔方军有兵67480人,其中西受降城为7000人，中受降城为6000人,东受降城为7000人,振武军为9000人。振武军驻军为9000人,那么天德军兵力亦应不少于此数,但实际只有7000人,这或与“安史之乱”后兵力不济有关。郭子仪晚年曾上书唐代宗,说开元、天宝间朔方军有战士10万,“安史之乱”和“仆固怀恩之乱”中朔方军损失了三分之二,也就是剩下不到4万人。《元和郡县图志》所说的人数或许是郭子仪上书后,朔方军兵员增加后的人数。779年(大历十四年)，朔方节度使辖区被分为三部分,天德军归灵武节度使管辖。796年(贞元十二年),唐德宗任命河东行军司马李景略为丰州刺史,天德军、丰州、西受降城都防御使,后周怀义担任丰州剌史、天德军都防御使。唐代防御使全称为“防御守捉使”。唐玄宗为平定“安史之乱”,于755年(天宝十四年)十一月诏令在军事要冲设防御使,后一般由刺史兼任。

至唐朝中后期,三受降城武备废弛,士兵常不满员。813年(元和八年),中受降城由振武军转隶天德军时有1140人,中受降城内有军籍者400人,到交接时只有50人,且武器装备只有一张弓。840年(开成五年),黠戛斯灭掉回纥,回纥残部流窜于阴山以北一带时,中受降城不过驻军三五十人,城池残破。李德裕上书进言:“如果回纥余部从中受降城南下,天德军与振武军即被隔断,建议修补中受降城,派兵把守,重建天德军到振武军一线的防御体系。”李德裕的建议因为回纥余部很快灭亡而没有引起重视。843年(会昌三年),李德裕上书说:“天德军、振武军距离京城较近,兵力常苦不足。”可见,天德军的军事实力并没有增强。920年(契丹神册五年),辽军攻占天德军城,节度使宋瑶投降,辽更其名为应天军,后废弃。

参考文献:

1.刘昀等《旧唐书·张仁愿列传》。

2.司马光《资治通鉴·唐纪二十二》。

3.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

本题作者李荣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