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二舅母谭佩仪特别爱孩子,我也在她爱抚中成长。妈妈生弟弟时她把我接到家中照顾,她带我去粤剧排练场。她说,当时只有三岁多的我听到悲伤的调子会流眼泪。二舅母活到97岁,她的智慧和坚强是我最难忘记的。</p> <p class="ql-block">两年前,一个莫名的念头,如神秘的召唤,驱使我前往探望二舅母。那时,她已卧床不起许久。当我来到她的床前,映入眼帘的是她一如既往的平静面容,可我却从中察觉到深深的孤寂。我让表姐在阳台摘了一支鲜花,轻轻插在她的床前。她看到花,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轻声说:“你还记得我爱花呀。”几天之后,她就与世长辞了。</p><p class="ql-block"> 二舅母是一位令人敬仰的粤曲老艺人,国家一级演员的荣誉加身,更被尊称为“子喉王”。她的一生都在舞台上绽放光彩,即便到了90岁高龄,还与学生们举办演唱会,那婉转的唱腔仿佛岁月也无法侵蚀。她从不愿提及“死”这个字,甚至还曾和粤剧界名角倪惠英一同商量如何庆祝百岁生日,似乎死亡于她而言,是一件遥远而无需考虑的事。</p><p class="ql-block"> 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她卧床不起,唯一陪伴在侧的是已70多岁的表姐。她从不对照顾她的表姐提任何要求,安静地躺在床上,朋友来访时,她便与朋友谈天说地;无人看望时,她就闭目养神,享受着这份宁静。</p><p class="ql-block"> 2023年3月的一天清晨,表姐发现她已静静地离开了人世。她走得如此安详,就像只是沉沉睡去。回顾她的一生,对待死亡的态度令人动容。她总结出死亡三段论:死是无需别人知道的;只要自己不知道就行了;始终都会有人知道。在她看来,孤独地死去并不可怕,自己不知道那一刻的来临,而事后总会有人知晓,这便足矣。</p><p class="ql-block"> 她还曾有过一段极其无助的经历。由于长期独居,一天晚上,她在厕所前不慎摔倒。从夜晚到第二天中午,她就一直坐在厕所门口。直到表姐发现电话无人接听,敲门也无回应,强行请人打开门才发现她。然而,当说起这段经历时,二舅母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有什么关系呢?厕所门口正好有一张垫子,坐在上面也不觉得寒冷。”</p><p class="ql-block"> 二舅母曾是广州市人大代表,最先提出建老人院的建议,但她本人似乎不需要老人院。她曾去医院体验,“团团转”的经历令她敬而远之,从此再不体检。她的家常高朋满座,学生、粤曲爱好者探望不断。打麻将一直坚持到卧床前的那一刻。她的家如同一座博物馆,到处都是剧照。奶茶咖啡曲奇饼也是少不了的,独居对她而言是热闹和宁静的和谐转换。</p><p class="ql-block">二舅母的家在大沙头,上世纪六十年代这个大院专为文学艺术界名人而建。二舅母的家也是西关大家族的承接,每一年春节,散居各地的亲人都相聚这个家,连身在纽约的舅舅也打电话回来拜年。二舅母去世一个西关老家永远失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