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中的干休所小院

张跃建

<p class="ql-block">  晚饭后坐在窗前,眺望着一轮明月下轻风吹佛的山峦,宁静朦胧蜿蜒,此时心中泛起一抹思绪,这皎洁的月光,也一定照在我成长生活过的干休所小院,亲切温柔悠长。</p><p class="ql-block"> 记忆中20世纪70年代的干休所小院,是山东省军区德州离职干部休养所,位于德州市东风路中段,紧依新湖风景区,西面与电业局相邻,东面与机床维修站一墙之隔,南面是烟酒站仓库,占地20余亩的样子,一条4米多宽的小路环绕其中,路边种着许多杨树白腊树,靠近大门的两侧种着好几棵合欢树,18排砖木结构的平房整齐有序,每排住着两户人家,每家都有前院后院,这里的住户,都是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和抗日战争时期参加革命,担任过师职团职职务的军队离休的老红军老八路。我们家是1969年12月27日,从济阳搬到这里,记得搬家那天,父亲母亲挺兴奋的,军旅生涯,频频调动,从甘肃省的天水、兰州,到山东省济南、泰安、济阳,如今搬到干休所,终于安顿下来了。干休所的住房是军队营房,用的仍是部队营房用品。当时所里还有马厩,两匹骏马被战士们养的膘肥体壮,一匹马的头上有个白星,很是威武;猪圈里还有一窝刚出生不久的小猪,非常可爱;所里的空闲地上都种上了冬小麦,虽说是隆冬时节,依然充满生机。</p><p class="ql-block"> 2022年5月22日母亲走后,我更多时间住在济南女儿家,但对这个小院的思念越来越多越来越深情 。在这个小院子里,我与父亲母亲共同生活了53年,也曾离开过,但时间都很短暂。在这里,和父亲母亲一起养鸡养兔子,一起种菜种花种葡萄,一起摘收南瓜冬瓜,一起擦玻璃洗纱窗,一起蒸馒头包饺子,最辛苦的就是挖父亲种的山药了,又大又直的山药,挖下去5、60公分还未到底部,要想完好无损的挖取出来,着实费力。也是在这里,送哥哥去工厂做工,送二哥去当兵,送三哥去外地读书,我也从这里去农村,成为一名下乡知青。这里也是父亲母亲最后的驻地,这里留下了我从童年到花甲,最深刻最温暖的记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那么饱含深情,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沾满了浓浓的乡情乡愁。</p><p class="ql-block"> 春天来了,我在布谷鸟清翠的鸣叫声中醒来时,所里的叔叔伯伯们早已在自家庭前庭后忙碌起来,种花种树,但更多的是各种蔬菜,这些曾英勇驰骋沙场带着一身伤痛的老战士,大多50岁左右,离开繁忙的工作岗位,开始了宁静悠闲的离休生活。</p><p class="ql-block"> 夏天的傍晚,为驱赶蚊子,父亲会把从运河边割回来,已辫成辫子形状,还未完全晾干的艾草条,挂在树下点燃,和叔叔伯伯们坐在小院的路上纳凉聊天,有时我会带个小凉席,俏俏的或坐或躺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静静地聆听,从他们的聊天中,知道了“三军过后尽开颜”中的三军,知道了115、120、129师的发展壮大,知道了一野二野三野四野的浩浩声势,听到了许多元帅将军的传奇故事,也听到了这些叔叔伯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机智勇敢的生动趣事。知道了陈叔叔的父亲在“七、七”事变后,毅然带领几个儿子女儿和陈氏家族三十余人,以及祖传的陈氏诊所,参加八路军,成立了八路军陈家医院;知道了20多岁的陈叔叔在救治伤员时,累得昏倒在手术台边;也仿佛看到了,罗荣桓元帅视察慰问医院,陈叔叔在汇报工作时,惊喜兴奋紧张的样子。听着他们聊天讲述故事时,天边的晚霞也红灿灿的格外壮美,似乎被他们的英雄事迹所感动,那时的我年龄尚小,却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他们精神思想的洗礼,心中播下了对祖国的热爱和对军营的向往。</p><p class="ql-block"> 秋风里,隔壁杨叔叔房前种的菊花开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这么大的菊花,有红色的白色的还有黄色的粉色的,最特别是一株紫色的,格外娇艳,真是姹紫嫣红,还带着淡淡的清香。</p><p class="ql-block"> 记得是1971年的初冬,我和红光哥在所里的小路上狂飙自行车,大撒把骑车回头看时,不小心撞到了王叔叔家用竹子扎成的鸡围栏上,把正在下蛋的鸡惊的满天飞,还正好让王叔叔看到了我的狼狈,“小老乡,没事吧?伤着没?”我赶紧爬起来,捂住流血的手,“没事没事,就是把鸡围栏撞坏了,”“没伤着就好。”王叔叔是山西原平人,和父亲是山西老乡,都是“三晋人士”,特别亲切慈祥,说话幽默风趣,是我非常敬重和崇拜的长辈。</p><p class="ql-block"> 记忆中最深刻的是,军人父辈们对领袖统帅的敬仰和爱戴。1975年年初的一天,住在我们家后排的韩叔叔,一清早就对父亲说,“老张老张,你看新闻了吗?昨天总理在医院又接见外宾了。”“看了看了,总理又瘦了。”两位老战士深情回忆起见到总理的次数,“在抗大学习时,经常见到总理,离开延安后就不多了,建国后见到一次。”“我也是,在40、50年代见过总理5次。”1976年1月9日清晨6:30分,在《新闻和报纸摘要》中,播报了总理逝世的噩耗,那天家里取暖做饭的炉子昨晚熄灭了,在哀乐声中,父亲拿在手中的火柴,由于手抖的厉害,几次都没有擦着,我小心翼翼的接过火柴,点火做饭。那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下午拿到送来的报纸,父亲看一下《解放军报》,就丢在一边,而拿起《参考消息》却从头看到尾,有些文章还反复看,并把那段时间的《参考消息》收藏了许多,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参考消息》报上,用了大量版面,发表了很多评价、悼念、缅怀、回忆总理的文章,而《解放军报》几乎没有这方面的报道。父亲说“总理长期担任军委副主席,也是我军的主要缔造者。”母亲说“总理在建党建军建国中,功高才高德更高,是毛主席非常重要的助手,也是空前绝后的一代名相。”从他们忧伤悲痛的表情和言谈中,我深深感受到父辈军人对总理的挚爱和崇敬。</p><p class="ql-block"> 那是 1978年冬季,我第三次参军体检又没有通过,心情特别沮丧,特别失落。一天晚饭后,天气阴的很沉,刮起了北风,一会飘起了雪花,父亲母亲把我叫到身边,坐在火炉旁,进行了一次长谈。父亲说,“你当兵走了,工农商学兵中,咱们家就没有‘商’了,你就安心在商业部门吧,你要振作起来,只要勤勤恳恳的努力工作,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也一样会做出成绩的,成为一名合格的商业新兵。”母亲说,“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你做事认真细致,干活用力也用心,是个当兵的料,当不上兵是有点遗憾,但你要有勇气直面这个问题。我和你爸爸都很喜欢你这个小儿子,你就踏踏实实留在我们身边吧,也许这就是天意呢。”那晚炉膛里的小煤球燃起的火苗湛蓝湛蓝的,连带着小火墙也很热,家里暖暖的。从此我放下一心想当兵的执念,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从库工、保管员、售货员、办事员做起,工作中取得的每一点成绩和荣誉,都与父亲母亲的言传身教和谆谆教诲分不开。</p><p class="ql-block"> 然而, 岁月如梭,那些可亲可佩令人敬仰、陪伴我童年的叔叔伯伯,逐渐凋零,陆陆续续离我们而去。如今,小院依然还在,却再看不到他们亲切慈祥的笑容,再也听不到他们极具磁性的声音了,那段快乐活泼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也只剩下回忆的碎片。21世纪初,干休所进行了改造,拆除了平房,盖起了5栋楼房,小院更加整洁美观,四季长青,让人欣喜的是,在重建的过程中,设法保留了八棵生长了5、60年的白腊树,在这些白腊树下,还缺乏爱鸟护鸟意识的我,曾经用弹弓或汽枪,打落过无数麻雀和知了,甚至还有好多小黄莺,也得到过许多叔叔伯伯的夸奖,说我玩的熟练打的准。</p><p class="ql-block"> 三年来,每当清明和父母忌日,我都会从济南回到德州。当我站在这个承载着童年梦想、充满爱和回忆的小院子里,抚摸着那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粗壮的白腊树,对父母的思念便如潮水般涌来。在这个小院子里度过的美好时光,那些曾经温暖的笑声和往事,那些父辈军人的坚定信仰和崇高品质,已经融入了我的血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的根早已深深植入这片热土里,不断获取前行的动力和滋养,内心深处的眷恋和情感的寄托,都永远的留在了这个小院子里。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会继续传承他们的信念和精神,让我们的下一代及更多的人了解记住,那些居住在这里的革命前辈,那段烽火连天的战争岁月,那些金戈铁马枪林弹雨中发生的战斗故事,那一代在战火纷飞中倒下或侥幸走过来的父辈军人。</p><p class="ql-block"> 2025.04.10</p> <p class="ql-block">  这是在干休所家门前拍下的一张全家福照片。</p> <p class="ql-block">  这是三爸三妈和父亲母亲在干休所小路上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  刚搬到德州时,母亲在干休所小院子里的留影,背景是烟酒站仓库和战士们种的冬小麦。</p> <p class="ql-block">  母亲在房前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  21世纪初,母亲在干休所小路上的留影,不远处是干休所改造时一号楼即将封顶。</p> <p class="ql-block">  这是大舅舅二舅舅二姨幺姨,从四川来看母亲时,在干休所小路上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  这是老家大爷家的大哥二哥三哥,从山西文水来看母亲时,母亲和哥哥与他们在干休所小路上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  这是母亲与老家大爷家的大哥、二哥二嫂、三哥三嫂及孩子们,在干休所小路上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  这张照片是北京九哥来德州看望父亲母亲时,为我照的,弥足珍贵,谢谢九哥。</p> <p class="ql-block">  这是我的几张照片。房顶上有用砖砌的烟筒,并利用烟筒竖立起电视接受天线。简易侧房上,爬满了南瓜藤。</p> <p class="ql-block">  这是我身着父亲1955年授衔时的校官礼服,与女儿下雪天在干休所小路上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  这是女儿小时候在干休所的照片。照片中小路的尽头是所里的卫生室,叔叔伯伯及家人们身体小恙时,在这里打针取药,进行治疗。</p> <p class="ql-block">  高大的葡萄架子上,也挂满了葫芦。</p> <p class="ql-block">  这是1979年,共青团德州地委授予我的“新长征突击手”奖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