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家河的庙

横眉

清明聊起父亲。从一桩糗事聊起,聊起了路家河,聊起了路家河的庙。 <p class="ql-block">我只在路家河正儿八经的生活过一年。那年我11岁,老二8岁,老三6岁。那个时候,父亲在南庄公社当秘书。我们一想起父亲,就想起公社香喷喷的烩菜和白胖白胖的大馒头。有一天,我又想起了公社香喷喷的烩菜和白胖白胖的大馒头。想得我火急火燎,坐卧不宁。于是,我就挑唆两个弟弟跟我偷偷去公社。那年冬天好冷啊!老三才走到平头就冻哭了。说啥也不肯再走一步。连馒头和烩菜也诱惑不住。直接就背叛了。</p> 从路家河到南庄。足足有十五六里路。我和老二不知道走了多久。记忆犹新的是离公社越近,烩菜和大馒头的香味儿就越浓!那个年代的父亲可真狠心呐!刚进公社,还没来得往食堂瞟两眼,就被父亲拦了个大卡车把我们送回来了。妈妈怎么收拾的我们,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我清楚记得,我们去了肯定不到中午。应该刚好是烩菜和大馒头出锅的时候。 路家河的庙在村外。庙外有两间房。大的一间是教室,一共有4排桌椅,分别坐着4个年级。妈妈是这个学校唯一的老师。小的一间是我们家的卧室。讲台旁、靠窗户的地方安了个高火。 妈妈每天要分别给这4个年级上各种课,给一个年级讲时,其他三个级就做作业。奇怪的是他们居然互不影响。如果他们中间有个天才,是不是在一年级就学会了二、三、四年级的功课了呀!妈妈教学很严厉、很认真。常常把学不会、做不完作业的孩子留下来,不分中午、晚上。学不会决不罢休!做不完作业一律不准回家!那个时候没有补课费。连补课费的概念也没有。可妈妈依然跟打了鸡血似的,常常气得饭也吃不下。 妈妈做的饭很好吃。虽然粗粮多细粮少,她总给我们变着花样儿吃。尤其是我回归家庭前,更是如此。我从小跟着奶奶,奶奶死后,跟着奶妈。直到上五级时才正式回来。之前,每年只有放秋假时回来一次。那时候,我每天都把教室的桌椅板凳垒成各种各样的高台。自己则高高地坐在高台上。妈妈做好饭就踮着脚给我呈上来。像一个皇子。 记得是舅舅骑着自行车把我接回来的。与奶妈分别时,哭得稀里哗啦,各种不舍。回来后,又扎在妈妈怀里哭了个昏天黑地。各种委屈。再然后,妈妈的饭就不那么香了,而且睡觉时,老二回来总面对着老二。老二回姥姥家后,就一如既往地面对着老三。 <p class="ql-block">庙的左面是村子。其他三面,一面是河沟,两面是庄稼。学校没有院墙。庙里的东墙是教室的酉墙。一到晚上,黑压压的非常可怕。而且有狼。常蹲在窗台下嚎。厕所安在靠近河沟的地方。天一黑就不敢上厕所。妈妈不怕,妈妈会武术。妈妈带的学校是全县小学校武术的第一名。庙里的耳房里住着父子俩人。一到晚上,儿子的笛声就呜呜咽咽地从庙里传出来,让人又害怕又想哭。我就缠着妈妈给我讲故事。妈妈除了讲打仗,就是讲鬼故事。我总是在惊吓中睡过去。</p> <p class="ql-block">回来没几天,妈妈就逼我跟上她的学生们压腿。太疼了。而且起那么早。压了一天,我就装病。肚疼。可把妈妈吓坏了。一早就给我起来炖鸡汤。鸡汤味儿一起,我就忍不住了。“直箭”似的奔到锅台旁,眼巴巴地瞅着。完全忘了我还在装病。毫无疑问,我的小伎俩被妈妈识破了。从此,妈妈对教我练武术,完全失去了信心。</p> <p class="ql-block">庙里有个压面加工厂。一到压面,我就和小伙伴们守在机器旁,等压面的二伯把压完面的面底子给我们吃。热乎乎的,满院子都是玉米扑鼻的香味儿。吃在嘴里,圪筋圪筋的,甭提多好吃了!村里的人对妈妈很好。二伯也不例外。所以,我总能吃上“面底子”。有一次,村里人给妈妈送了几颗大结杏,妈妈给我们弟兄三分好。让我上学时给老二把他那份带上。</p> <p class="ql-block">妈妈学校没有五年级。我的五年级是在平头上的。姥姥家在平头,老二跟着姥姥,所以老二就在平头上学。我上学时,一般是越过河沟去平头的。那一天,我故意绕着学校后头的大路走。刚转过学校,我就迫不及待地把老二那份杏儿拿出一颗来,还没来得及寒到嘴里,就被妈妈发现并没收了。妈妈居然跟监我!其实,我偶尔也走大路,听慕青讲各种各样的故事。只是慕青一讲故事就站着不走,害得我俩总迟到。慕青现在是我们县的大笔杆子,我现在能胡乱写些小作文,想来受他影响不小。</p> 后来,我就学坏了。跟着村里的坏小子,带着匕首到街上、到戏场里耀武扬威。晚上回家则偷偷地把匕首藏在各种隐秘的地方。有一次犯浑,居然把匕首藏在米缸里。要知道,小米饭是我们寿阳的必备早餐。第二天一早,就被妈妈发现了。那一次是妈妈收拾我最狠的一次。 那时候,庙里似乎是有壁画的。当我读初中的时候,我们就随父亲搬到南庄了。所有关于路家河的记忆便全部留在了庙里。年轻的时候,只有路过时,才会想起。到有了孩子以后,便经常想起路家河,想起路家河的庙,想起我寄存在庙里的所有记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我甚至会有意绕行路家河,停了车,远远地望着那座破败的庙和庙旁的那两间房。却不敢走近。人生就是这样,过后想来,所有的经历都有一种无法言表的亲切和美好。我怕我的记忆如那座庙一样坍塌,如那座庙里的壁画一样斑驳。 在写这篇文章时,我仿佛看见那座庙就在眼前。庙旁学校里的妈妈是那么漂亮,那么年轻。父亲正骑着叮当乱响的自行车从南庄赶回来。耳旁依稀又有笛声呜呜咽咽地从庙里传出来。听说,那个父亲是早就死掉了。那个儿子一直单着。在他父亲死后几年,也死掉了。没有笛音烘托的庙也开始坍塌…… 现在想来,从形制上看,那两间房应该也是庙的一部分。可为什么要建在大庙的院外呢?或许是庙外庙也不一定。譬如我,记住的不是庙里的菩萨,而是发生在那里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