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寻幽湘西畔，茶峒雾隐翠色间——乙巳年四月与友人同游边城茶峒水乡散记

微语斋

　　 4月5日（农历三月初八）九时，晴光泼洒江面，与众友循江路蜿蜒，探向烟水尽处的边城。茶峒古镇黛檐渐显，碎金跃浪，柳梢垂钓半溪春色。

　　江畔路侧的人力车夫倚着朱漆斑驳的车厢，毡帽檐压住焦灼眉峰，青筋游走古铜色手背，碎银般的汗珠正将空座摇晃成待填的生计。

　　水乡的摆渡船泊在粼粼碎金里，老艄公的桨橹搅动一江碧玉。船行时，两岸青瓦白墙的倒影被揉皱又抚平，鸬鹚掠过水面衔起一串银珠，叮咚声惊醒了沉睡的水车。

　　转角处碾坊水车仍在吟唱亘古歌谣，檐角风铃应和着，将清水江（酉水河）的晨雾、古楼的斜阳、小巷的烟雨，都谱成了水墨淋漓的边城曲。

　　碾坊石轮仍在慢悠悠地转，苔痕斑驳的凹槽里，流淌着的，是民国年间未及晾干的月光。友人说这碾子定是沈先生笔下碾过边城光阴的那座，青石纹路间依稀可辨时光的掌纹。

　　吊脚楼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恍若翠翠守望的眸子里未曾散去的露水。

　　沈从文先生旅居的木楼在青石巷深处。门环铜绿斑驳，推开时却见满室阳光游走。八仙桌上砚台里残墨凝着冷香，恍见青衫背影伏案疾书，将边城的烟雨都酿成了文字。

　　木格子窗棂间斜斜漏进的光，恰似《边城》里未完的句子。

　　古楼的飞檐挑破流云，十二只铜铃在风中诵着长短句。

　　我们循着裂纹纵横的土石墙穿行，黄泥夯筑的墙体里嵌着贝壳与陶片，裂缝中探头的野蔷薇将根须扎进明清的旧梦。

　　转入东方红小巷，忽见漫天油纸伞倒悬如虹，靛青、绛红、月白的伞面织成流动的画卷，阳光透过薄绢在石板上绣出斑斓的云纹，恍若傩戏面具上飘落的彩羽。

　　石拱桥畔，三五古妆女子云鬓斜簪，胭脂点唇，倚栏浅笑，或俯身捞碎金，或回眸抛烟柳，或拈花时裙裾卷起半江春。

　　藕荷色裙裾拂过青石，湘绣襦裙漾开晚唐的涟漪。快门声里，她们眼波流转成工笔绢画，倒影在春水中与游鱼共舞。

　　临江酒家的木窗半启，角角鱼在青花盆中吞吐三省的烟火——湘西的辣、黔东南的酸、川东的麻在红汤里翻涌，花椒如星子沉浮，嫩白的鱼片是月光裁成的银笺。竹筷起落间，听见沈从文在《湘西》里写：“这汤头里煮着整个沅水流域的魂魄。”

　　日影西斜时，我们踩着细碎的光斑归去。古楼檐角的铜铃仍与风絮语，水车依旧转着古老的歌谣。

　　边城将我们的足迹酿成新酒，封存在四月五日的晨光里，待他年启封时，必能倒出一江春水的粼粼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