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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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南半球初秋时节，旅居意大利米兰三十五年的周鸿禧夫妇来游悉尼，故人50多年后重逢异国他乡，欣喜感慨，不胜其辞。记下这段文字，只为他日忘却的记忆。

六十年代的少年伙伴中，“红弟”的名字，大人小孩都不陌生，其令尊大人周年德，造袄师父“年德沙”的名号更是家喻户晓。年德师父世家经营布庄兼裁缝生意，并入公私合营、集体化改造，旧城迁移后的古田服装厂坐落在百货店隔壁二楼。圆圆圈往罗华桥方向，鞋帽厂、竹藤社、雨伞社、五金店、照相馆、做细木等等小手工业街一路往前，像一条动脉，泵起旧古田羸弱的经济体。旧时代人们的情志，与今时的新人类大不相同。虽然没有贫富悬殊，社会不卷，贤愚谁是，每逢春暖秋凉换装，总有太太团讲究个衣着得体，毛料呢料高档服装的精细活，古田只有年德沙、盛周等老师父拿得下，对于经济不宽裕的家庭，小孩一年添一件新衣服，也盼着逢年过节换新，穿上裁剪得体的新衣喜滋滋的感觉，盼望中的日子，也充满了感恩、平静、温情。在这些美丽的情感，黑白的朴素中，年德师父的缝纫手艺赢得人缘地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量体裁衣，嘘寒问暖，迎来送往，家长里短，邻里问个事，传个话，那些温馨的画面，随着时间的推移，名人作古，往事淹忽。古田那些家喻户晓的人物，做袄的年德沙，盛周师父，照相师傅的老郭，牙医保罗先生，中医寿金先生……。

接地气者枝繁叶茂，年德沙育子女11人。鸿禧爱称红弟，只因生得唇红齿白，排行老九，前有兄姐各四，后有两弟，少年红弟温文尔雅，中学毕业，同龄人苦无出路的日子里，他淡定无忧于下乡之苦。兄弟中数他心灵手巧，继承裁缝衣钵，同行中渐小有名气，八十年代西装开始流行的时候，红弟的西服裁剪手艺已经不遑多让乃父。本以为他此生无忧，守着一门手艺一方口碑，将把日子过得自在舒坦，殊不知天命难违，91年出走意大利与天涯人为伍。

秋天的悉尼天朗气清，红弟同我属猴，岁在申金，在南半球金秋季节里重逢，可期不可遇。从相识到相知相惜，五十多年从未谋面的原因，是历史，是天命。因为家庭成份，他从一中转学六中，从此各奔前程。此次相逢，各叙蹉跎往事。91年出国路线，红弟选择了一条艰难之旅。从蒙古进入东欧，七天跋涉到达匈牙利逗留三个月后，进入意大利。又经过五年漫长的等待，96年政府大赦后，才得以定居意大利米兰。意大利非移民国家，东面涌进的外来户日积月累，政府每若干年便实行大赦，以缓和非法移民带来的压力。红弟初来乍到，凭一技傍身，与当地服装厂浙江籍老板订下四六分成服装加工合约，大赦后，更自设工场，进军ARMANI等意大利米兰知名奢侈品牌，从此安身立命，可想而知。工场下铺上居，后期陆续抵达米兰的古田同胞不断来投，皆因人生地疏，或寻食无着而陷入困境。学兄戴承修九十年代末移居西班牙之前，亦在此盘缠多时。点到的名字，脑海中提溜出张张鲜活的面孔，昨是今非，叹人生无常！

人惟求旧，器惟求新。器不见用，久则生蛊，人而不思，久必生妄。五十年过去，呜呼如大梦将醒，故人相见，遽遽然周也。当年的青涩少年，已经是鬓发皆白，曩日多少事，岂止把酒言欢，一付笑谈之中也哉！人生一路行来，阅历无数，跋涉过后，方知脚跟，何异读万卷书。方将说聚，便是言别，红弟南半球探亲访友下一步行程在即，志存高远，下两站新西兰、布里斯班，临别撰此小文相勉，登九陵之高，思失得之事，知往事不可追，觉今是而昨非。

2025年4月4日悉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