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敬爱的父亲去世近十五年了。清明节期间,再次写怀念父亲的文章。</p> <p class="ql-block"> 父亲走了。2010年12月12日凌晨3时50分,父亲安详地闭上了眼睛,走完了78度春秋的人生旅途。</p><p class="ql-block"> 父亲生于1932年阴历10月。读过私塾,是从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师院求学时,父亲一直是班里的活跃分子,担任了班长、团支部书记。校方要吸收父亲加入党组织,他当然十分高兴,写了入党申请书,连同社会关系的一切毫无保留地交给了组织。那个年代政审十分严格,家庭成员情况也非同小可。父亲“姐父是富农子弟、三叔是国民党官员逃跑到台湾”的坦白,毫无留情地剥夺了他入党的权利。<span style="font-size:18px;">上世纪初,家庭出身、社会背景,对个人的政治前途非常重要。再加上为人正直忠厚的秉性,注定了父亲一生的坎坷和磨难。不过</span>父亲年轻,有一种蓬勃向上的精神。父亲对新中国的诞生怀惴着满腔的激情和渴望,这激情也倾注在他为之献身的毕业事业。</p><p class="ql-block"> 父亲走出校门就参加了工作。先在一所学校当教师,后到县广播站做编辑,五十年代后期到县委宣传部报道组任干事。父亲工作勤奋,每年在省级以上报刊见稿都达两百多篇。我们小时候,父亲那发黄的登稿剪报本,不知看过多少遍。有时父亲也会高兴地把文章中的趣事讲给我们听。父亲撰写刊发的文章中,最长的一篇大概有八千字,那是“河南日报”登载的一篇长篇通讯,题目为“抗洪抢险的赞歌”。写的是闻名全国的“硬骨头六连”解放军官兵,在一九六三年那场罕见的洪灾中,奋力抗洪救灾的事儿。后来这篇通讯被辑入一本书中。父亲曾说,这篇文章是含着眼泪写的,采访了一个星期,写稿加修改用了三天三夜。</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十年浩劫拉开序幕。父亲也由初期的兴奋转到以后无休止的“挨整”中。父亲虽无职务,也戴不上“走资派”的帽子,但他是县里有名的“笔杆子”。县委成立“文革领导小组”,他是秘书组成员之一。随着以后群众运动的兴起,他原来的“官方组织”被“革命群众”视为“保皇派”。再加上父亲原本不是“根红苗正”,各种罪名也就应运而生。先是停职检查,后来“囚禁”到老家农村的一个小院,进行“深思反省”。再后来,就是到县城的岳飞庙内劳动改造。故乡有着四百多年历史的岳飞庙,是家乡人民祭祀民族英雄岳飞的场所。仿佛一夜之间,在“破四旧、立四新”的口号中,岳飞庙变了样,塑像砸了,纪念碑翻了,就连卖国贼秦桧的铁质跪像,据说也送到了炼钢厂。在岳飞庙原址上取而代之是“阶级教育展览馆”,颇有类似四川大邑县刘文彩庄园“收租院”的味道。父亲在那里为搞塑像的技师当小工,也就是搬砖和泥的“活儿”。我们去看他时,他总是一副坦然的样子,也许这是在我们子女面前表现的,怕母亲和我们为他担心。</p><p class="ql-block"> 粉碎“四人帮”那年,父亲已年愈五旬,被分配到县文化馆工作。起初为创作员,以后做副馆长、馆长兼县文联副主席。虽职位不高,但他踌躇满志。更为可喜的,父亲加入了梦寐以求的党组织。恰逢长兄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也入了党。父亲对我说,老二,你要向你哥看齐,要求入党。成了党的人,父亲工作更为卖命,特别是他当了馆长之后。那时,文化馆在岳飞庙里办公,父亲的办公室就是庙内的一个展室。为了筹建新馆址,父亲省里、市里讲情况,跑资金,新馆址落成了,父亲的头上也平添了许多白发。父亲的工作得到了上下各方面的认可。1992年10月,县文化馆被文化部评为“首届先进文化馆”,父亲也被文化部、人事部评为“全国文化系统劳动模范”。那年全国获此殊荣的只有22人,父亲是河南省唯一的一位。如今,家里有一张大照片,就是父亲和李瑞环、李铁映等中央领导同志的合影。父亲在第一排坐着,胸前戴着花和奖章,脸上也溢满了笑容。</p><p class="ql-block"> 父亲忘我的工作精神,还表现在另一件事儿上。我上中学那年,父亲到离县城十几公里的一个小村庄包队。一直陪我们生活多年的外婆突发脑溢血,把外婆送到医院后,父亲就又下乡了。他要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把农业生产搞上去。不料外婆住院后的第十五天,正好是个星期天。那天下午母亲回家收拾家务,我到医院陪床。一个窄小的单人病房里,外婆在床上躺着,我在地上铺着的凉席上靠着被子看书。不知不觉,竟慢慢地睡着了。朦胧中,只听到外婆叫着我的乳说:“把被子盖好,别着凉。”大约下午五点多钟,我被病区走廊里送饭车的铃声惊醒。再喊外婆,她面色蜡黄,嘴唇青紫,永远闭上了眼睛。我急忙找医生,医生嘱我赶快通知家长。不一会儿,母亲来了,父亲也闻讯匆匆从农村赶来。我爷爷、奶奶去世的早,我始终记不清他们的面容,听人说我是在襁褓中被人抱着为奶奶送殡的。为外婆的死,父亲为没能侍候一天、未能看上最后一面而内疚。但父亲认为,个人的事儿再大,也不能影响工作啊!</p><p class="ql-block"> 父亲身体健康。一生中没住过医院,偶尔有个小恙打针吃药,也是退休前二年的事儿。这除了他爱好篮球、乒乓球等体育活动外,也在于他有豁达、开朗的性格。二十多年前秋季的一个凌晨,我在睡梦中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后,见姑家表弟满面愁容从老家而来,沉痛的说:“大哥有病了,前天在安阳一家医院检查,胃部进行X光透视,怀疑胃里长了东西,地区医院一位专家说,可能是恶性肿瘤。即便做手术预后也不好!”我一听,脑袋就大了。二话没说,当即随表弟坐车直赴安阳。见面后,大嫂情绪低沉,长兄更是萎糜不振、心事重重。而父亲却强忍着内心痛苦对我和大哥说:“既来之,即安之,害怕也没用,先想办法对病情确诊吧!”父亲的话,使我们的心里平静了许多。中午,他还带头吃饭,让我们想开点儿。后来,长兄随我到邢台,请当时省内著名的胃镜专家做了胃镜检查,确诊为先天性胃部畸型。虽是一场虚惊,但父亲临事不乱的情景,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p><p class="ql-block"> 父亲对我们兄妹四人爱护倍至。从上小学起,早早就给我们订阅了“中国少年报”。小学五年级,当我平生的第一篇处女作(一段六句话的小诗),变成铅字登在少年报时,父亲比我还高兴,并鼓励我要继续努力。尽管当时还没有什么稿费,只寄来两个印有雷锋肖像和语录的卡片。参加工作后,我先到一家企业的卫生所就业。一天工资1.2元,4月22日上的班,5月1日开工资。虽然只有8天工资,共9.6元钱。但为了这次领工资,父亲早料到领钱时要盖章,平生第一次在一家门市为我刻了一枚手章。父亲最为疼爱的也许就是小妹。她在我们兄妹四人中排行最末,小时也最为听话乖巧。有一年春节前夕,我中学时最为要好的一个同学结婚,我也正好休年假探亲。送给同学什么好?思来想去,到街上买了一束塑料花,大约也就三十多元钱。回家后小妹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当时我也只好点头应允归她。等小妹上学后,便送到了同学那里。小妹放学后发现花不见了,顿时一阵啕哭。父亲知晓后,安慰了小妹几句,立即到我同学那里把花又取了回来,小妹也破涕为笑。过了几天,经过一番引导,这束花当然又送给了同学。</p><p class="ql-block"> 父亲老了,把精力和才华奉献给了他热爱的工作岗位,把挚爱和亲情留给了子女。大概是父亲的遗传基因和言传身教,我们兄妹都在文化部门工作,长兄担任了一个部门的领导,我、三弟、小妹也有了相应的职务。有一年父亲生日的前几天,我曾和小妹电话商量,给父亲买双棉鞋,年纪大了难免脚冷。小妹说,她去年给父亲买的棉鞋还没穿呢!父亲说,鞋穿坏了再换新的,旧鞋还能穿,明年再买吧。买件羊毛衫、羽绒服之类的衣服?小妹又说,前一段刚买过。一时,竟使不知该买什么好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意。这么多年,作为新闻记者,曾为不少人写过报道,也发表过不少抒情文章。然而,临回家为父亲祝寿的前一日,脑海里却萌发了一个念头:写写父亲。在他生日那天,让他看看这篇文章。也许他会认为,儿子理解他,当做最好的生日礼物。</p><p class="ql-block"> 父亲六十岁退休,但他忘我的工作精神一直在延续,刚办完离职手续就到县剧团做顾问。除改编一些剧本等事宜外,主要是利用老关系组织演出场次,推销票务。那时电视机已进入普通百姓家庭,走进剧院听戏的人们逐渐减少。但父亲强调,就是有一个人看戏,也要保证演出质量。后又和几个老同志创办了我们县的第一份报纸,成为县委对外宣传的重要渠道。那时父亲一兼多职,当记者,做编辑,拉广告,跑发行,虽没有多高的报酬,但他乐此不疲,使报纸版面图文并茂,内容丰富,得到了当时县委领导的高度评价。</p><p class="ql-block"> 父亲一生去过不少地方,都是去开会,或做经验介绍,真正知名的旅游景点倒没去几个。二十多年前,他们那一代人到一个新地方或许不知道旅游,那时祖国的秀美山川也没有现在这样火热的召唤。一次探家期间,父亲问我:“北京的故宫是不是原来的模样?”我回答:“故宫是历史文化遗产,虽不断修缮,但主体建筑永远不会变的。”父亲言谈中有旧地重游的渴望。后来我到北京办事儿,带父亲看了故宫、北海、颐和园,上了中央电视台天塔旋转厅,看了下面的太平洋海底世界。在北京世界公园,父亲登上了一架退役后供游人参观的苏制大型客机,看了普通舱位,领导办公舱位,驾驶舱。我说要不要坐一次远航飞机,父亲欣慰的笑笑:“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其实飞机都是一样的。”后来我们又到天津,逛了文化街、食品街,品尝了十八街麻花,猫耳朵眼炸糕。在正宗的狗不理包子店,父亲认真看了挂在前堂的说明文章。品尝包子时,父亲说:“这包子是好吃,单看这包子皮上端的十八个褶就够艺术的,怪不得慈禧太后都啧啧赞叹呢!”</p><p class="ql-block"> 父亲最大的遗憾就是“离休问题”。上级曾有文件,建国前上学的中专以上学生,只要是吃国家供给制的,一律按参加工作对待,享受离休待遇,并让各县市上报名单。我们县没报,父亲其它地方的同学多数转成了离休。父亲知道此事,已经是几年以后了。为此他们二十多人就分别上省会、上地区、到县主管部门反映情况。都答复好好研究,就是得不到落实。后有关部门对父亲说,你是全国劳模,先给你解决离休问题,其他人以后再说。父亲坚决予以拒绝:“上学时我是班长,不能只顾自己的事儿!”此后一拖再拖,父亲当年的同学在世的仅剩七人了。由于疾病缠身,能走会说的也只有三人。该事儿说小非小,说大非大,竞成了父亲临终的念念不忘。</p><p class="ql-block"> 12月16日是父亲火化的日子。零点至拂晓,子女及亲属为父亲象征性的做了七顿饭,有父亲生前爱吃的水饺、包子、米饭……7时30分,单位在殡仪馆瞻仰厅为父亲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父亲安详地躺在水晶棺内,身穿小妹购置的崭新中山装,哀乐低徊,鲜花相伴。文化局局长亲自致悼词,对父亲一生予以了崇高的评价。9时20分,目睹火葬厂高耸烟囱的一缕青烟,父亲的躯体升上了天空。随后,长孙捧着遗像,大哥抱着父亲的骨灰,坐在三弟朋友的奔驰车上驱往故乡。12时40分,在村支书、村长、三叔及父老乡亲的祝福和帮助下,父亲的灵柩得到了安葬。此刻,晴空万里、蓝天白云。豫北平原辽阔静谧,深绿的冬小麦在和煦的阳光中微风摇曳。</p><p class="ql-block"> 父亲走了。带着对生命的渴望,带着对生活的依恋,带着对家庭的不舍,也带着未尽的遗憾。你本身就是一个淳朴农民的儿子,临终又回到故乡的良田沃土中。有乡亲的厚爱,有母亲、子女及亲属的思念,有爷爷、奶奶、大叔在身边相伴,一定不会寂寞的。</p><p class="ql-block"> 父亲走了。父亲的一生光明磊落。对事业孜孜以求,对工作尽心尽职,对家庭忠诚负责,对子女厚爱有加。母亲、大哥、大嫂、我、我爱人、三弟、弟媳、小妹、妹夫、孙子、孙媳、外甥、重孙及亲属们深深地爱您、永远地怀念您!</p><p class="ql-block"> 敬爱的父亲,一路走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