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海蛎子

常爱

每每想到家乡，就想起那美味的野生海蛎子。海蛎子是老家的叫法，学名牡蛎，或者生蚝。

一到夏末，野生海蛎子就蓬蓬勃勃生成出来。赶上汛期，潮水落下，露出礁石，密密麻麻的长满海蛎子。

新生海蛎子外壳尖利，不小心就容易划破手皮。初长壳的海蛎子，瘦瘦的不成个儿。长到仲秋，海蛎子的肉才变得厚实肥美起来。

我们村前面的海里，海礁上长出来的海蛎子味道特别鲜美，是周边邻海无法比拟的。所以童年时期，家乡的海蛎子成熟期一到，赶上潮汛，十里八乡的人们都过来撬海蛎子。

海蛎子可以用一个特制的凿子带壳撬下来，装篮子带回家蒸煮。也可以生凿开壳，一个个挖出新鲜白嫩的肉汁，用罐子盛回家，淘干净了，包海蛎子萝卜丝馅儿地瓜面包子，或者白莱饺子。那鲜美是人间一绝，比带壳煮熟了的牡蛎肉包子饺子，好吃很多。小时候，每到过年过节的，吃上一顿这样的饺子或包子，便成了很多人的期待。

上图礁石上的白壳，就是被挖走了海蛎子肉空留下的底壳。野生海蛎子个头小，包一次水饺，需要撬开大片的海蛎子。

小时候家里穷，母亲常常撬回家一篮子一篮子的带壳的海蛎子，用大铁锅蒸好，扒开壳挖出肉，把汤汁浸泽过的新鲜海蛎子肉送到集市上去，一斤野生海蛎子肉卖到五分钱，补贴家用。这在当时是很好的副业了。家里舍不得吃，扒肉的时候偷偷吃上几个，觉得那就是人间至美的味道了。

因为带壳的海蛎子蒸熟挖出来的肉完整漂亮，凉拌热炒都很好吃。而生凿开的海蛎子肉，无法保证完整的外形，所以常常不会拿去卖钱。

秋冬季节，轮到潮汛，撬海蛎子的人太多了，所以几个潮汛过后，海蛎子就会少很多。到了深冬农闲，转过潮汛大落潮，人们在那大片的礁石间找来找去，能够采用的海蛎子已经变得稀少，一天撬到一篮子海蛎子，已经是非常能干的人了。我的母亲就是那么能干，每每都会撬的比别人多。粗糙的手掌攥住坚硬的生铁凿子，在长满锋利的海蛎子壳的大大小小的礁石间穿梭。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份补贴，我的学业才得以持续，从小学到上完大学。

而今，有了大片养殖的海蛎子，用吊笼养殖在更深一些的水域，收获的时候乘船直接拉出海面，不再需要费劲去撬。养殖的海蛎子又大又肥，尽着吃也吃不了多少。

但是我们这些过来人，味蕾刁钻着。养殖的海蛎子，怎样也吃不出野生海蛎的鲜美和柔韧。

我的母亲已经八十多岁了，再也无法去海里劳动了，年轻人不再愿意拿出时间去承受这份苦力，所以石礁上野生的海蛎子，即使过了年来到春季，也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存在。

但是依然有一些我们这类过来人，愿意拿着铁凿子去收获野生的海蛎子，解封我们的味蕾，撬开那尘封的历史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