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鬼打墙”

（塞北豫翁）丁作义11759369

　　这是我在下乡插队日子里遭遇的一个最为诡异也最为凶险、让人毛骨悚然的场景，在以后几十年漫长的岁月里，始终无处求证。时值今日，那种莫名的惊诧依然时不时的略过脑海，注入心头……

一九六九年的九月末，秋粮成熟的季节，糜子，谷子已经进入收割，而玉米还没有完全成熟。每年到了这时，队上的年轻人也就到了守护玉米的季节，这样做，主要是防止獾子的糟蹋和人的偷盗。

守护玉米的地块和人员都是互相轮换的，预先经过会议商量，把地块编号，时间和人员画成表格在队部的墙上公示，让每个人记住自己在那天和谁去守护几号地块。这个时候我的身份也发生了变化，除了八月经过一个星期的培训，当上了队里的“卫生员”外，由于兰广来被大队调去协助工作，全体社员推选我担任了生产队会计，同时，杨郎大队武装基干连扩编，我被任命为二排的政工员。卫生员、会计、政工员“三职”于一身，社员们连对我的称呼也改了，由“丁知青”变成了“丁政工”

其实，当一个武装基干民兵也不容易，别的不说，光是那支枪，就是一个不小的负担。那时候，民兵们都是“五六式”半自动，而发给我的，则是一支“五四式”7.62毫米折叠铁托冲锋枪，比半自动要重一些，四个弹夹，两实两空，六十发子弹，加上武装带、弹夹套，足足有五公斤左右。当时上级的要求是“枪不离人，身不离枪”，无论你在那里，干什么，枪要时时刻刻背在身上。

　　那一天晚上，是我和白成文在8号玉米地值班，由于吃完饭后队上有些财务账目处理，白成文就先走了，我做完账后，也就九点多，便背上枪，拿着手电，独自向值班地走去。8号地是距离村庄最远的一块地，大约有一公里左右，要想走捷径，中间要经过一片乱坟场，因为去过好多次，路很熟，我嘴里哼着歌曲，漫不经心的走着，那时，小船似的月牙儿远远的挂在天边，散发着淡淡的银色光辉，一眼望去，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四周很寂静，没有一丝的声响，我不由的想起了前天晚上和尹根川在5号地里抓獾子的事情。獾子在当地的农民口中叫“獾犊子”，这种动物昼睡夜出，对即将成熟的玉米破坏性极大，它不只是掰玉米棒子吃，而是一进玉米地，就用锋利的牙齿挨个在玉米棒子中间啃一条口子，一个獾子，只要一会儿，就可以毁坏几十个棒子，要比人的偷盗更可怕。那天晚上十点钟左右，我俩正在窝棚里闲聊，突然听到地里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声，尹根川有些经验，他把耳朵贴在地上仔细的听了听，悄悄地对我说“不像人，可能是獾犊子。”接着打了打手势，我们俩就分头轻轻地向响声的地方靠拢，我踮起脚尖、向有动静的方向走了二十来步，那种声音似乎就出现在我的跟前，我暗暗地辩了辩方位，对着自己左手前方猛地一下按亮了手电，光圈里，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静静的卧在那里一动不动，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尹根川“扑通”一声连身体带着手中的麻袋一下子压到了它的身上，“哈哈，抓到了，抓到了！”尹根川高兴地大声喊着，手里紧紧地攥着麻袋口，手电光中，里面的小东西活蹦乱跳，奋力地挣扎着。我提了一下，足足有六七斤重，我很奇怪，问尹根川，为什么獾犊子见到光亮不跑，尹根川对我说，你可能是一个身带福气的人，手电光凑巧照到了它的眼睛，它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所以不跑，如果照到别处，你可能连它的影子都看不见。尹根川告诉我，这是这些年玉米地里第三次抓到的獾犊子，明天回去就交给兰广厚，他用獾犊子的油制成药，治疗风湿性的关节炎很管用。

　　心里想着，脚步不停，猛地发现眼前一团亮光一闪而过，这才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看四周，是走进了乱坟场，到了这里，8号地块就能模模糊糊看见。坟场里，不时有一团一团的蓝光闪烁着飘动，我知道这是磷火，心中倒也不害怕，打开手电一照，就什么也没有了。走着走着，突然间，有一堵墙挡在了我的面前，我很诧异，这条路走过好多次，怎么从来都没有发现有这么一堵墙？往左走挡着，往右走也挡着，真是奇了怪了，我转过身去，好像也看不到来时的路，按了按手电，手电筒也没有了光亮，顿觉头皮一紧，好像满头的发根一下子竖了起来，后背上渗出了冷汗，心里一阵慌乱。我取下背着的枪，一拉枪栓，居然拉不动，一时间浑身大汗淋漓，一股危险的信息瞬间冲进了脑海，虽然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大喊着，镇静！镇静！但面对似乎紧紧围住自己的四面黄土高墙，止不住满头的汗水不断地流进眼睛和嘴角，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把枪紧紧的抱在怀里，脑袋也感到越来越沉重，强烈的眩晕不断涌上头部，大概过去了一分钟左右，我的手指突然触碰到枪身上的一个部件，“这不是保险吗，难怪刚才拉不开枪栓？”顿时大喜，我轻轻地搬开保险，一拉枪栓，成功了！顿时觉得有一股力量充满全身，我猛地站起身来，一转头，对着最先堵我道路的那堵墙扣动了扳机,“哒、哒、哒、哒”，四发点射，清脆枪声在寂静的夜空里格外刺耳，也就在那一刹那，周围的墙全都不见了，朦朦胧胧的远处，8号地块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心里那根弦猛地一松，就一头栽倒在地……很快，听到了白成文的声音“丁政工，丁政工，你咋了？”感到有个水壶递到了嘴边，我一连“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的清晨，我醒了，转头四处看看，居然是睡在旦旦奶奶的炕上，只见她拿着条毛巾一边给我擦脸，一边嘟囔着“老天爷啊，这是造的什么孽，让我的娃娃受到了这么大的惊吓！”我喊了声“姨娘！”她见我醒了，就急切地说“娃，你可醒了，吓死我们了！”接着她告诉我，昨天半夜是队长和另一个民兵把我背回来的。她说“娃啊，你是不知道，你一躺在炕上，就发高烧，说胡话，吓得队长和牛玲连夜到公社卫生院请来了医生，挂了两瓶子药，直到天快亮了，你才安稳下来。”我一阵感动和内疚，就说：“姨娘，对不起，都怪我，让你们一家人一晚上没有休息。”她说：“傻娃，你说啥呢，你在这个队上，七队的社员就都是你的亲人，不管你有什么事，我们都会伸出双手帮助你的。”我的鼻梁一阵酸楚，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旦旦奶奶一看就笑了，说：“你看你，你看你，都大小伙子了，不兴这个样子的。”

我想坐起身来，但浑身好像没有了骨头，软塌塌的，试了几下都没能做到，旦旦奶奶说：“你要干啥，赶紧给我好好躺着，队长说了，今天早上你不能下炕，要完全缓好才行。”

　　祁队长过来了，看了看我说：“看来你没有啥事了，这就好，这就好。”紧接着，民兵连的指导员也从杨郎赶了过来，他是过来了解我擅自开枪情况的，按照当时民兵用枪的规定，出现这种情况，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是要给与一定纪律处分的。队长一看见指导员，就招呼一同出去说话，指导员和我打了个招呼就跟着队长一起走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指导员就又走了回来，我看他坐在炕沿上，就说：“指导员，这次开枪是我的过错，我愿意接受组织上的任何处分。”他说：“事情的经过我都了解清楚了，昨天晚上你是碰见了狼，开枪是为了保护自己，这是正当的行为，我回去会向公社党委和民兵营的领导汇报的，至于怎么处理，要看领导们商量的决定。”说完，他安慰了我几句，就离开了七队。

第二天的傍晚，民兵连召开了全体武装基干大会，指导员代表公社党委和民兵营在会上宣布：“丁政工前天晚上在值夜的路途中，碰到了狼，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不得已开枪震慑，这时正当行为，经领导研究决定，此事不做任何追究。”会议结束，我到民兵营库房补充了四发子弹。

　　隔了两天，队长和兰广厚才找到我，问了我当天晚上的情况，我如实的回答了，兰广厚说，这就是老人们嘴里所说的“鬼打墙”，这种事情不能明说，说了没人信，但却真真实实的存在着，这些年在杨郎的各个队里就发生过好几次，还死过两个人，最近的一次是去年秋天，杨郎三队的牛镇义，和你遇见的情形一模一样，只不过他没有你的胆子大运气好，手里也没有枪，吓蒙后用双手捧着土一个劲地往嘴里填，要不是发现的早、大夫有经验，差一点就救不过来了。

祁队长不由分说地取消了我8号地块最后一次值夜，而我心底那股邪劲怎么也理不顺，于是，在几天后的一个月夜，我背上枪，拿起手电，悄悄地溜出队部，专门在那条路上走了个来回，没想到旦旦奶奶第二天居然咋就知道了，她非常生气，不但狠狠的数落了我一顿，还和牛玲结成了统一战线，一连几天都没有给我好脸色看。

（图片选之网络，感谢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