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昨天,我前去拜访了曾经的老领导王校长。她德高望重,是一位资深的语文高级教师,也曾担任湘铝学校的校长 ,是我极为敬重的人。她师德高尚、教学能力卓越,满怀教育热忱。对待年轻教师,严格要求、悉心指导,且始终以身作则。在她的引领下,我们学校在当地声名远扬。</p><p class="ql-block"> 拜访期间,我们相谈甚欢。她谈及伯父的爱情故事,百感交集。1989年,她将伯父的爱情故事写成报告文学并发表。我认真拜读了这篇文章,深受触动,内心再次涌起对爱情的向往,对人间真情的坚信,更感受到那份深沉的家国情怀。 </p><p class="ql-block"> 我将这篇文章制作成美篇,希望更多人能看到,像我一样,重新相信爱情,相信人间真情的力量。</p> <p class="ql-block">三 十 六 年 游 子 情</p><p class="ql-block">悟我</p><p class="ql-block">编辑于 2016-5-27 21:16</p><p class="ql-block">——报告文学</p><p class="ql-block">“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是一个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我尊敬的伯父与慈祥的伯母。他们悲惨的命运,坚贞的爱情,催人泪下,然而,透过一缕缕情思更可见伯父酷爱大陆,酷爱家乡,渴望祖国统一的赤子之心!</p><p class="ql-block">一、两情恩爱永相别</p><p class="ql-block">一九八七年三月十四日,天阴沉沉,雨细濛濛,虽已是暮春,可寒意正浓,上午十二时二十五分王濂伯先生(我的伯父)因身患癌症与世长辞了,终年六十五岁。伯父一九八四年中秋前夕冲破重重阻碍从台湾返回祖国,回国后任湘潭大学机械系的教授。此时,他安详地躺在病床上,床边一个颤巍巍的老婆婆——王濂伯先生的夫人(我的伯母)。伯母好像生怕惊醒伯父的酣睡,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嘴嗫嚅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滴在伯父的眼睛、鼻子和口唇上,那悲痛欲绝的表情令人心碎!这对情爱笃深的患难夫妻分别了整整三十六年,然相逢才仅仅两年零五个月啊!几多离情还来不及倾诉,几多幸福还未能够同享,人们目睹这一对苦人儿,谁不流泪?谁不伤感?</p><p class="ql-block">忽然,从门外传来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声。哦,是伯父唯一的女儿,我的堂姐来了,堂姐哭诉着:“爸爸呀!当我还不会喊爸爸时,您丢下我们娘俩走了,当我还未喊够爸爸时,您又撇下我们永远的走了。老天爷呀,你为何这般无情?”这哭声撕裂着人们的心。</p><p class="ql-block">二、天各一方无音讯</p><p class="ql-block">在四十年代初期,我伯父正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有志青年,为了干一番事业,他刻苦攻读,于一九四二年被当时的南京中央大学与湖南大学录取了,他选择了离家较近的湖南大学机械系。因伯父爱鼓捣机器,盼望着有朝一日为提高国家的机械化水平出把力。学成后,伯父被分配在徐州国民党部队搞机械工作。正当伯父准备赴职时,我爷爷去世了,全家的生活重担一下都落在了伯父这个长子身上。此时,与伯父青梅竹马的钟苏祥也就是我的伯母毅然嫁到王家,担起了重任。新婚不久,伯父就去了徐州,伯母留在家里,她伺候婆婆是贤惠的儿媳,照顾弟妹似慈祥的母亲,她把对丈夫的爱全部倾注在扶持这个家庭上。</p><p class="ql-block">一九四八年七月,伯父回家探亲,夫妻恩爱情意绵绵。临别时,伯母抱着不满一岁的堂姐,送了一程又一程,在家乡的涟水河边留下了四行深深的脚印。伯父怎舍得离开贤妻爱女,因为这一去不知该多久才能回来。他一把搂住妻子和女儿,夫妻俩相看无言泪先流,他们互吻着这又咸又涩的泪水,两颗心撞击着。伯父何尝不想让妻女一同前往部队,朝朝暮暮永不分离呢,然而家中的老母与弟妹何人照顾?真是进亦难退亦难,他只能忍痛割爱了。突然,伯父推开伯母,大步朝前走去,他不敢回头一望哦,回头也许再也无法迈步!此时,河水卷起波涛向东流去,流进湘江,流进大海,流到天尽头……</p><p class="ql-block">远处传来伯母凄厉的喊声:“濂伯,早点回来!”更传来堂姐稚嫩不清的哭声,她似乎喊着“我要爸爸,我要爸爸!”</p><p class="ql-block">伯父回部队后的一个深夜,突然,上级下达紧急通知,命令徐州空军部队全体人员立即转移。伯父莫名其妙地跟随部队行动,到目的地,方知国民党见解放在即,仓皇逃窜到台湾踞守。从此,伯父与妻女天各一方,杳无音信,生死未卜,留下了千古遗恨!</p><p class="ql-block">三、中秋明月相思苦</p><p class="ql-block">三十六年在历史的长河中是短暂的一瞬,然而,在我伯父的眼里是何等的漫长!月亮缺了又圆,圆了又缺,几十年过去了,伯父仍孑然一身,痴心的盼望着,等待着回归大陆的一天。“每逢佳节倍思亲”,多少个中秋之夜,伯父伫立海边,“海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思乡之情总是油然而生。家乡的涟水河,家乡的明月,家乡的亲人啊,游子在心中把你呼唤!相思苦,苦相思,何日彩云归?“濂伯”,突然一声柔情的呼唤,打断了伯父的思绪,原来伯父的同事舒思雅女士早已尾随他来到海边,远远地久久地注视着他。这位自命不凡的女人与伯父一同在大学里工作了几十年(早在六十年代初期,伯父就已经位至团级,可他不愿晋升,千方百计脱离国军,退役到大学教书,为的就是有机会返回大陆)。舒女士对这位大陆同胞异常了解,深知他的思乡之情与渴望祖国统一的迫切心愿且为之敬佩与动情,她平日里总是悉心地照顾伯父,经常默默地陪伴他来到海边,然海峡咫尺,却难以飞渡,统一遥遥无期。今天,舒女士再也忍不住了,挽住伯父的胳膊说:“跟我回去吧,我会让你晚年幸福的。”伯父木然地摇了摇头,他何尝不知道思雅的良苦用心呢,她有知识,懂感情,温柔又体贴,为了自己五十岁了还没有一个归宿。但是,伯父朝思暮想的是大陆,是家乡的老母亲和兄弟姐妹们,特别是青梅竹马的爱妻,虽然妻子文化不高。为了这一切,伯父宁愿永久的等待,多年的孤独生活,他的感情愈发深沉了,他弯下腰来,又捡了一颗美丽的鹅卵石,他已经珍藏了几十颗小石子了。</p> <p class="ql-block">四、望断秋水情依依</p><p class="ql-block">岁月无情,年轻的伯母已经白发苍苍,当年与伯父一别,杳无音信,解放后方知徐州部队全去了台湾。一个女人身边还带着个未成年的孩子,又是地主,又是台属,几十年的生活之苦可想而知。当年伯母带着堂姐居住在湘乡,离我家较近,我父亲他们几兄弟有时也接济她们娘俩一些,日子虽苦,还能过下去。可到了一九五七年,居委会的干部要伯母登报声明与其丈夫脱离关系,否则就注销户口。伯母想:自己是了解丈夫的,他年轻时苦读书,就立志将来要干一番事业,为国家出力。他爱家乡,爱亲人,绝不是自愿去台湾的,他一定会回来,伯母执意没去登报声明。不久,户口注销了,偌大的一个中国就没有那可怜的母女俩的插足之地。有几个好心人劝伯母带着孩子改嫁,可她不答应,她痴情的等待着丈夫回来,哪怕是等到生命的终结。</p><p class="ql-block">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正值伯母娘俩处于极度困苦之时,湘乡化工厂一位干部家里孩子很多,见伯母老实、肯干心地好,便要她去当保姆。从此娘儿俩虽然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但总算有了安身之处。每每到了深夜,伯母望着酷似丈夫的女儿,便忆起昔日丈夫的柔情,不禁潸然泪下。她夜夜盼,日日盼,年年盼,望断秋水情依依。</p><p class="ql-block">五、千曲百折归故里</p><p class="ql-block">一九七九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伯父偷听到大陆对台广播:大陆方面能接收从台湾发出的信件。我曾亲耳听伯父说,他当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颤抖的手捧起录音机放在耳边静静地聆听,一遍又一遍,反复听了多次才敢相信。与此同时,他老泪纵横,那略长的脸抽搐着,浑浊的眼睛里焕发出异彩。随即便高一脚,低一脚跑到思雅家把喜讯告诉她,思雅含着热泪祝贺伯父,而心灵深处却涌上了一种无限的惆怅。之后,伯父开始邮寄家书,然而全都石沉大海,因为那时台湾当局尚且不准收听大陆对台广播,何况通讯联系?但这封锁不住伯父的家国情怀!他急请在美国的老同学帮他转信,多方寻找,终于在湖南农药厂(湘潭易家湾,伯母是跟随主人搬迁至此的)找到了爱妻亲女,也找到了几个兄弟与妹妹。并得知了母亲已经去世以及几个弟弟和妹妹的情况,母亲去世给了伯父无情的打击,他因未尽孝道而深深地自责,并更觉时不我待,必须尽快返回大陆。“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从此鸿雁传书,鱼传尺素,惆怅此情遥寄。妻子把心掏给了丈夫,把大陆粉碎四人帮后的大好形势告知丈夫,盼望他早日归来。弟弟们也都和他书信往来,手足之情蕴含在字里行间之中,几十年未见的大哥是王氏家族的骄傲与牵挂!个个期盼早日与大哥相见!</p> <p class="ql-block">可那个年代回大陆被台湾当局认为是动摇民心,一旦发现是要杀头的。尽管有杀身之祸,可伯父归心似箭,已经找到了亲人,岂能放弃?他开始变卖家产,怕当局发现,他只得暗暗地与私人交易,全部家产折合成12万美元(当时这还算是一笔可观的资金),买主说暂无现款订了一纸合同,三年后付款。买主深知当局严禁与大陆通联,这一纸合同犹如一张废纸,没有丝毫的法律效益。而一向稳重的伯父只盼着早日回乡,哪里知道这开始就是一个骗局。一九八三年期限已到,待伯父索款时,买主已逃之夭夭去哥伦比亚旅游观光去了。可怜的伯父惨淡经营了大半辈子的财产就这样付之东流。他原计划回乡后拿一部分资金支援生他养他的家乡,弥补几十年未能为家乡出力的遗憾,其余则全部交给妻子和女儿,以赎自己未尽的丈夫与父亲之责。可是,这一切都落空了,回去何颜对江东父老,何颜见妻儿亲人?伯父的心已经冰凉,神经已经麻木,他整整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他胆怯了,绝望了。一个人当他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徘徊时,那痛苦简直无以言说!伯父说那时刻,他真想一死了结,可未见妻女面,死会瞑目吗?</p><p class="ql-block">大陆这边,伯母许久没有伯父的音讯,心急如焚,她请在美国的联络人连续转去了几封信,这时伯父只得把实情告知家里。伯母回信说:“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濂伯,快回来吧,让我们在有生之年见上一面。”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妻子的情意给了丈夫无穷的力量!适时,台湾围棋代表团出访欧洲,伯父准备借此机会回大陆,可是台湾当局严格控制了每一个出访人员的行动,结果伯父虽出访了欧洲但回大陆却未能成行。又过了一年,已是一九八四年,伯母的侄女婿留学日本,于是伯母要伯父途径日本,跟侄女婿一起回大陆。显然这是一条危险之路,但为还夙愿死也值得!</p><p class="ql-block">经过千曲百折,一九八四年八月伯父终于登上了回归大陆之途,于八月五日回到了阔别三十六年的祖国大陆的怀抱。回来时,伯父仅带了一台三洋牌小电视机,一箱跟随他大半辈子的书,一本珍藏多年的变色影集,几颗美丽的鹅卵石,他没有带回什么钱和物,只捧回了三十六年的游子情!</p><p class="ql-block">八月五日晚上,湖南省委统战部的领导在长沙车站迎接伯父的归来,一直护送他回家。伯母已经从早上就开始倚门而立了,蓦然,丈夫的身影映入了妻子的眼帘,多少年的期盼,多少年的等待就定格在这一瞬间!两位老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p><p class="ql-block">,无声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一切离情别绪都蕴含在这深沉的目光与浑浊的泪水之中。刹那间,妻子猛扑到丈夫身上,歇斯底里地呼喊着:“你可回来啦!”丈夫紧紧攥着妻子那久经磨难的粗糙的双手。</p><p class="ql-block">六、厄运无情志难酬</p><p class="ql-block">当年九月,伯父便与伯母同行回老家了,伯父说,他没能支援家乡的建设,只能把自己的心袒露在乡亲们面前,乡亲们理解他,同情他,陪伴它至深夜。回老家一趟,伯父深感祖国大陆还不发达,但共产党正带领人民向四化进军,自己虽已年愈花甲,可几十年过去留下太多的遗憾,现在为国出力的时候到了。他亟不可待地找省委统战部,要求工作。省委领导表彰他冒险回归大陆的举动,选他为湘潭市人大代表,每月发给他较高的工资,安排一套四室两厅的房子给他居住,劝他安心修养。可是伯父再也待不住了,于是他去了湘潭大学机械系干起了他热爱的专业。</p><p class="ql-block">一个人当他感觉到自身存在的价值时,那兴奋与干劲是不可比拟的。到湘大后,伯父把一分钟掰成两半用,经常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准备授课笔记至深夜,他要传授最准确的知识给学生们。他还是湘潭市围棋队的业余教练,因伯父从小就是围棋高手,在台湾时曾任围棋代表团团长,带队出访过日本与欧洲多国,有大陆围棋泰斗之誉的陈祖德先生也曾经在北京看望过伯父并与其切磋棋艺。除此之外,他还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到各处演讲,倾诉游子之情,省委统战部的领导对他赞叹不已。他有多少工作要做啊!然而,厄运无情,伯父回来一年后,伯母检查出晚期肠癌,伯父悲痛欲绝,几个月后他突然发现自己脖子上长了一个小瘤,到医院检查是中期鼻癌。老天啊!你太不公平,为何将厄运降临到这对未曾享受人间温情的患难夫妻身上!为了安慰伯母,伯父强作笑脸,隐瞒了病情,婉言谢绝了领导要他去广州治疗与卧床休息的意见。虽然,死亡向他和她一天天逼近,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伯父每天照样清早起来散步,照样打扫院子,照样忙于工作,悉心照顾着伯母(伯母一直不知伯父得的是什么病)。</p><p class="ql-block">就这样,直至一九八六年下半年,我尊敬的伯父再也无法起床了,他瘫倒了,医生说癌细胞已全身扩散,无法挽救。此时,病中的伯母方知伯父病情之严重,她忘情地扑倒在丈夫身上,失声痛哭。伯父的病情在一天天恶化,各级领导都前去看望他,他仍关心着学校工作、统战工作乃至围棋队的比赛。</p><p class="ql-block">一九八七年三月十四日,那天阴云密布,我们所有王家的亲戚都来到湘潭大学医院与伯父告别。临终时,伯父头脑异常清醒,他缓缓地颤抖地跟我们说,自己曲折的一生如电影一样在眼前掠过,回归大陆后,共产党对他的关心与照顾使他感恩不尽,短暂而美好的时光使他恋恋不舍。他那颗赤子之心带着遗憾而又是满足,带着痛苦而又是幸福永远永远的去了。</p><p class="ql-block">几天后,湘潭大学为伯父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市人大,省、市统战部,伯父的母校湖南大学,家乡双峰县委等十几个单位的领导参加了追悼会赠送了花圈。追悼会的横幅上赫然写着“沉痛悼念爱国人士王濂伯先生”,这是党和政府给伯父一生所作的正确的总结。是的,伯父在台湾当局封锁最严之时冒着一切风险毅然回到了祖国的怀抱。他三十六年漂泊在外,年年、月月、日日都渗透着一片游子之情啊!</p><p class="ql-block">如今,大陆与台湾已经可以互相探亲了,可惜伯父没有等到这一天。然而,祖国统一还未最后实现,有多少游子还不能与亲人永远相聚,人民翘首以待祖国统一的一天早日到来!</p><p class="ql-block">“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p> <p class="ql-block">王亚非写于一九八九年五月整理于二零一六年五月</p><p class="ql-block">后记:时至今日,我尊敬的伯父已经逝世二十九年了,伯母也于一九九零年去世,连我的堂姐也于二零一二年得癌症去世,整个家庭都非常不幸,令人唏嘘!每每想到这些,心里不免伤感,且被伯父的家国情怀与伯母的挚爱深情所感动。然而眼前的台海问题,却迟迟不能解决,还不断升级,让人担心。因此,才去翻开我以前所写的文章,重新整理出来,以告慰伯父、伯母及堂姐的在天之灵,祈盼他们在天堂永远相聚,再不分离!与此同时,我更希望这人世间再没有人为的骨肉分离,家家都团团圆圆,幸福永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