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雪堂前的三花猫

北太平庄 779565

四月的晨阳斜斜漫过北海西岸，快雪堂青瓦上的苔痕被镀了层薄金。紫丁香与白丁香在廊前开得正好，前者像堆了半墙绛紫色的云，后者则是揉碎的月光凝在枝头，风过时便有细碎的香屑簌簌落进青砖缝里。

三花猫是在九点钟光景出现的。它从叠石假山上跳下来，尾巴拖曳着扫过一丛白丁香，瓷瓶般的花苞便轻轻摇晃，有两三朵未及完全舒展的花盏被碰落，正巧掉在猫背橙白相间的毛丛里。猫儿却浑然不觉，只顾将鼻尖凑近紫丁香的花簇，粉红的舌头倏地舔过缀着露珠的花瓣——大约是尝到了甜头，它索性用脑袋去蹭那缀满花穗的枝条，绛紫的碎瓣便纷纷扬扬落了满身，倒像是从春深处走出来的花影子。

快雪堂前的牡丹开得正盛。姚黄在晨光里泛着蜜色，赵粉的花瓣边缘染着淡淡的胭脂，最惹眼的是那株魏紫，层层叠叠的花瓣如同凝固的云霞，花茎被压得微弯，在青砖地上投下参差的影。三花猫不知何时踱到花荫里，前爪扒着块微凉的湖石，眼睛半睁半闭地望着花间翻飞的白粉蝶。当蝴蝶掠过牡丹花蕊时，它的耳朵突然竖起来，尾巴在地面扫出簌簌的响，却在蝶儿停驻在白丁香枝头的瞬间，又懒洋洋地蜷成个毛球，任由花瓣落在翘起的胡须上。

十点的阳光渐渐转了角度，廊柱的影子在地面缩了半尺。另一只白猫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跃上石桌时碰响了石灯座，惊起两只在花影里打盹的麻雀。它周身的毛在光线下白得发亮，唯有尾巴尖沾着点淡紫，许是刚才蹭过丁香花的缘故。石桌上摆着昨夜落雨积的水洼，猫儿伸出粉爪拨弄水面，涟漪荡开时，倒映着的丁香花影便碎成浮动的光斑，倒比完整的花影更多了几分灵动。

花影与猫影在青砖上交织。三花猫不知何时换了地方，正趴在牡丹丛边的矮墙上，肚皮贴着被晒暖的砖石，眼睛似睁非睁地望着空中飘转的花瓣。当一片白丁香落在它鼻尖时，它倏地抖了抖耳朵，爪子却不肯抬一下，只由得那片花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白猫则跳上了廊檐下的横枋，脊背弓成半轮满月，长尾垂落如帘，恰好遮住了下方魏紫牡丹最娇艳的几朵，倒像是给花树挂了幅会动的白纱帘。

快雪堂的晨就这样在花与猫的动静之间流淌。紫丁香的香混着牡丹的甜腻，在空气里织成张温柔的网，将猫儿的懒、花影的媚，还有时光的轻，都妥妥地兜住了。直到远处传来游人细碎的脚步声，两团毛乎乎的影子才同时惊觉般站起，三花猫窜进丁香丛时带落几枝花穗，白猫则顺着廊柱滑下，踏碎了满地跳动的光斑——它们终究是要躲进这春日的深处去了，只留下满庭花影，还在晨光里悠悠地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