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渡阁的来历

石先生

普渡阁的来历

一

且说元朝至德年间，盂县上文村人文笔在大都城(今北京)开着一间杂货店，生意虽然清淡，倒也能赚几个小钱。因他喜爱戏剧，便支撑着门面，不求获得丰厚，只求有些盈余，能凑合过得去就是了。原来这元朝杂剧十分兴盛，不只剧目多，也出了许多剧作家和名演员。元大都是京城，几乎每日有新鲜剧目上演。文笔自幼喜欢看戏，身居闹市都会，他是夜夜不误，场场不空，没有一出戏他没看过，所以倒把做生意看得轻了。

闲话休题。且说这天，又有一家新来的剧团要在附近的春苑剧场演出，那海报上的落款竟写着“山西盂县上文村戏班”的字样。文笔看了，顿生狐疑。暗道:这就奇了，那有这等事?我才从老家探亲回到大都，在家时未听人说过村上有什么戏班，更未见那戏班演过什么戏，怎么忽地跑出个上文村戏班来?看来这事蹊跷得很哩!文笔越想越疑,为了弄个清楚，他决意亲自找那戏班聊聊，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次日晚上，文笔早早关了店门，径直来到戏班下榻的悦来客栈，找到班主，施礼道:

“在下文笔，在大都城经商，原是上文村人氏，今闻家乡戏班来此演出，故特来拜会问安。”

那班主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所了文笔一番话，一时语塞，稍许，才讪笑道:

“原来是文先生，久仰久仰，小老儿姓胡，才搬到贵地不久，暂住在空佬山上。这些戏子，都是本家族的人，因家贫无钱修家建宅，常年流浪江湖，以唱戏为业，勉强湖口。文先生如不嫌弃，小老儿作东，吃杯水酒如何?”

文笔半信半疑,务要弄个水落石出,听了胡班主的话,忙摆手道:

“胡班主盛情在下心领了。你等出门在外，糊口不易，那有要你破费之理?今晚就由在下出资,邀众人都来共用晚餐，你看如何?”

胡班主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文先生真乃爽快之人。既是如此，那就叼扰了。”

二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当晚，文笔邀胡班主等一班人在客栈用餐。

酒过三巡，老老少少一班戏子俱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现出了原形;原来是一群狐仙。唯有胡班主道行最为深厚，虽也觉得头昏脑胀，却还勉强支撑着，未现原形。这时，文笔看在眼里，心里方才明晰，指着那些狐仙，故意问道:

“敢问胡班主!他们怎么都换了人形，变成仙狐了?”胡班主只顾吃酒交谈，这时听了文笔的话，扭头一看，不觉“呀”了一声，见事已败泄，只得实言相告:

“文先生!实不瞒你，我等并非人类，乃是得道狐仙。不过先生莫惊，我们虽是异类，但已修行多年，从未伤害善良。我等流浪江湖，以唱戏为业，为得是赚些钱财，修宅建院而已。”

文笔听毕，大喜道:“原来如此。你我今日相会,看来也是缘分。家父虽然身居山村，倒也小有田产，且好行善事。在下即刻修书一封，托人捎回家中，请父亲出资在空佬山为尔等建一座普渡阁，你看可好?”

“先生厚意，实在难得，老朽没齿难忘，定当图报。”胡班主感激地连声说道。

一夜无话。

不久后，普渡阁竣工落成。狐仙们十分感动，连唱十天大戏庆贺，并免费为附近乡民行医治病。

三

却说这上文村有一家富户，老财主名叫卜良，是个心狠手毒，嗜钱如命的吝啬鬼。平日乡亲们谁家办红白喜事，都得向他家祖借锅、碗、瓢、盆、桌、椅、壶、筷一类器具，租费十分昂贵,如若稍有损坏,更是强行索要几倍的赔偿费,百姓有苦无处诉，敢怒不敢言。胡班主知道这一情况后，就告诉办事的贫穷人家，需要什么东西，尽可来普渡阁取借，决不要一文钱，偶有损坏，也不必赔偿。乡亲们都很高兴，再也不愁为租借器具而求那卜老财了。

胡班主的善举，却惹恼了卜老财。他觉得胡班主断了他的财路，恨得咬牙切齿，夜不能寐，朝思暮想，终于思谋出一条毒辣的奸计来。

正好这一天，卜老财为其儿子大办婚事，他却不用自家的东西,专门派管家向胡班主借来了一应所需器具。事毕,他让人把所有盆碗锅瓢全部砸了个粉碎，给胡班主送回去。得意地自语道:

“姓胡的，叫你今日看看马王爷长着几只眼?哼!你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爷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还未落,只见那送家具的仆人上气不接下气跑回来禀告道:“老爷!怪事,大大的怪事!小人把那些破盆碎碗交给胡班主，只见他微微一笑，不知嘴里咕噜了句什么，又低头吹了口气，那些碎片一下子都变得完好无损了。你说怪也不怪?”

“啊!”卜老财一听，惊得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来。正在这时，只见那管家跌跌撞撞从后院仓库那边跑来，连呼带喊地哭叫道:

“东家!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仓库里的粮食一粒也没有了，你快去看呀!”

“什么?”

卜老财这一惊非同小可，忙随管家来到后院，只见仓库门大开，席囤子里所有的谷子、玉米、小麦等粮食不翼而飞，果然一粒都没有了。

卜老财气得脸色发紫，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忽听后院墙外人声嘈杂，一片欢声笑语。他忙命管家搬来梯子，爬上墙头一望，只见村民们一个个背着口袋，正往家里扛粮食哩!卜老财蓦地想到，这一定是胡班主施弄法术，把仓库里的粮食倒腾出去，分给那些穷鬼了。不觉又气又恨，只觉眼前一黑，从梯子上栽了下来，当即一命呜呼，向闫王爷报到去了。

快事,真乃大大的快事耳!

行笔至此,仇犹老人点评道:蒲公松龄先生笔下之狐仙鬼怪多有善良可爱者，今张公笔下之狐仙,不也可爱之至吗?老夫由不得作诗一首矣。诗云:

世间善恶总有报,

害人必定害己身。

试看恶人卜老财，

一命呜呼赴冥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