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尽（81）

法律与人生

【随笔】 兰州五泉山书院山长——马中律进士 马玉祥撰 清代科举取士，全国众多士人经过童试、乡试、会试，层层筛选，考中进士的，每科仅三四百名,而回族进士更是风毛麟角，清代兰州府金县的马中律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马中律，生于道光癸巳年(1833年)，回族，祖籍金陵。马中律于同治十三年在甘肃兰州府金县拔贡，兰州府金县民籍，原籍皋兰县民籍。清咸丰癸丑科举人，同治甲戌科进士，授吏部截留知县。同治皇帝御笔“赐进士第”金匾。 曾祖讳天锡康熙年间从始祖自金陵迁于兰。“父讳式金，号玉堂。由贡生封职修郎候选训导。习隶书二十余年，亲友争书之。律之读写字作文悉受教于庭训。世居兰省南稍门南坛。” 《同治十三年甲戌科会试殊卷》中式第二百四十七名进士马中律，出身于回族世家，自小就受到良好庭训，辛酉科选拔第八名，会考第五名拔贡;乡试中式第五十名，复试二等第二十二名举人;甲成会试“复试一等五十五名，殿试二甲一百十五名”进入朝考。在同榜五进士“俞寿祺、杨鼎昌、马中律、王作枢、雷棣荣”中，马公各段科考成绩均处于前列，然在朝考定职时，仅以“钦点知县”虚职。 清代省府书院——五泉书院，其山长须由饱学鸿儒之士出任。兰州知府深知马中律公的行操才学，聘请他出任五泉书院山长。光绪(1875—1908)初年，马中律就任五泉书院山长，开启了造福桑梓长达三十多年教书育人的征程。他广揽清流名师，荟萃兰苑学子，扫兰苑暮气，书院显清新气象如沐春风。选购历代典籍图书，藏有《十三经》《古文渊鉴》等四部书籍80多种，《学堂渐通》版刻46块珍贵资料。他励精图治，立德树人为宗旨，潜心教育，呕心沥血，培养了大批优秀人才，其中的很多人考中了举人生员，可谓桃李芬芳，人才遍天下。 从马中律留下的大量诗词文稿、书法作品、家书庭训、族谱家乘和亲友间交往酬答，无不彰显出“明德立信仰,孝友以致远"之信念情操。他严谨治学，孜孜不倦，每当临案经典古训教学时，超脱八股俗套，直奔主题，精辟达理，旁征博引，妙趣横生，引人人胜。他对学生课考论文要求严格，不拘一格,以真才实学,学以致用。马中律是集诗人文学家、书法家于一体的进士，满腹经纶学，贯诸子百家。他具有精到儒学典籍经论学识，还是誉满文坛的诗人,蜚声华夏的著名书法家。他与马世焘、马文炳、吴可读、卢政等兰州回汉学者交游，论文赋诗，磨砺情操。常聚于五泉山、红泥岩，畅谈诗词歌赋，交流心得体会，切磋学术研究精微。他著《雪案拾遗》诗集一卷，著作十余部。 马中律常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抒勉家国情怀。他案临五泉书院，胜似登临文渊味学觀書心吉祥阁，恰如置身国子监。在书院他披阅文章对策，接待来访山长学者，以文会友，吟诗题款，誉满华夏。 马中律时常挥笔书写寓历史典故于其中的书法作品，寓意深邃，成为精品。“1886年秋季，天高云淡，秋风送爽，时任兰州五泉书院山长的进士太爷马中律为勉励在书院学习的学子，题写对联一副:‘相金质玉度清美,味学观书心吉祥'。鼓励学子们努力学习，认真读书……。此联中运用了两个故事，宋朝欧阳文忠公曾言‘文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价,非人所能以口舌定贵贱也。’宋朝诗人苏舜钦‘读书必饮酒，每读汉书须换大杯。”读书胜似品尝美味佳肴，此乃味学也。”这是马崇孝(1938—2020)生前对其书法的注释，可见其匠心独到，纵横摔阖，运用典故达到出神入化境界之艺术。在观赏其书法艺术的同时，知晓宋朝欧阳文忠公和与诗人苏舜钦对读书妙义的评价,形象逼真,启迪读书在于“味学之涵义。 马中律文学上的造诣，主要见诗集《雪案拾遗》。“虹桥春涨”是兰州八景之一，马中律描绘镇远桥在黄河春潮中稳妥姿态，比喻虹桥在沟通中原王朝与西北民族稳定关系中的历史作用。 《虹桥春涨》几丈虹桥一色新，桃花灼灼涨春生。蜂腰路净天连影，雁齿光摇镜拭尘。铁炼三千龙背稳，轻舟廿四鸭头匀。安镧纳贡怀柔远，细雨帆来画中人。 “梨苑花光”是兰州八景之一。马中律以“琼瑶散做芭”“境界洗铅华”，开宗明义，借用隋唐梨苑故事，为“梨苑花光”渲染出一种蕴藉、宏远的意境，使人如身临其境，心驰神往，飘逸温馨。借隋炀帝所建“隋苑”、唐玄宗所建“梨苑”，衬托兰州“梨苑花光”之美，为世人展现瓜果城梨花盛开，茫茫香雪海的景观，抒发对家乡梨苑花光挚爱之情。 《梨苑花光》谁把琼瑶散做芭、光明境界洗铅华。云深隋苑溶溶夜，雪满梨园簇簇花。皓质原同梅影瘦，淡妆正映月轮斜。美人未醒春宵梦，羯鼓休教此处挝。 “慈竹”，丛生植物，又名义竹、慈孝竹，子母竹。一丛数十竿，新竹旧竹密结，高低相依，若老少相依故名。《咏慈竹》寄寓了一种尊老爱幼的理想人伦关系，有警世劝善的深意。 风毛稚笋自团图、供养儿孙向此看。罗汉松前标直上，观音庙内报平安。千竿还似堂前爱，万个承如膝下欢。指点蒲姑曾下拜，好将清兴寄盘桓。 马中律既娴熟儒家文化，更精通伊斯兰教义。他持律其严，是为虔诚的穆斯林，因此他在甘肃穆斯林群众中威望甚隆。同治十二年(1874年)隆冬。马中律赴京参加甲戌复试殿试住“进仕廊”寓所。马中律家书云:“荣辱经三历，炎凉阅万遣。耐愁留傲骨，割爱铸神刀”，炎凉世道，毫不妥协的傲骨跃然纸土，“息气养神知感”自题:“主最苦不知苦，一家为我讨平安。万事从来不自由，出门一日如三秋。昨霄满腹别离泪，化作黄河水去流。” 马中律睿智博学，精于儒学，又深谙伊斯兰教义精微。原南关清真大寺礼拜大殿前檐有马中律题写的“引人人胜”楷书横匾，苍劲隽水，配以“欲溯大源，举足莫向他处去;思归正道，收心且入此门来”楹联对应。遗憾的是，该墨宝随礼拜寺被毁而亡。 清光绪八年吉月，应甘肃临夏北庄门宦创始人马葆真哈吉长孙，时任马占鳌部“左旗管带”的马悟真为其祖马葆真建成追远碑，特邀马中律为《马太公追远亭碑记》书丹。马中律以雄健峻拔的楷书魏碑记，文末书:“赐进士出身、吏部截取知县,前主讲五泉书院，古金城教末，马中律顿首拜书光绪八年八月吉日谷旦。该碑珍藏在临夏回族自治州东乡自治县北庄拱北。兰州碑林建造后，流莹先生决定将此《追远亭碑记》复制安置在展厅，并将“相金质玉度清美味学现书心吉祥”书法对联刻录在大理石展厅框内。 2019年10月16日，马世洋先生发来其天祖马虎臣公“四屏奇石”画并及马中律公为画作题的“跛”。我转发给在大洋彼岸的崇孝族兄，他收到十分高兴，邮件回复、进一步询问奇石画作等。我又将奇石画作转发给了他。崇孝族兄随即微信询此跋何人提供?现存何处?此跋书法甚佳，为当时最为流行的官阁体，圆润，秀丽、大方、典雅，不可多得。此跋流露出马中律进士太爷与虎臣太爷的关系非同一般，两人过从甚密。我在儿童时期，曾听老人们说,两人常在一起，谈诗论画,叙古论今,无所不谈。此跋中所言的四块画是虎臣太爷的神来之笔，得许多人的赞赏。 古代文人雅士以文会友，或徜徉崇山翠林，高山流水间，品茶茗饮甘泉，常抚琴赋诗，诗书画相酬勉，金石方印达诚信。诗书山水画卷佳作，名人大家题跋，金石玉名章方印，禀赋作品艺术风雅，揭示人文内涵，成就一代翰墨大师。光绪元年(1875年)，“南潭遗叟”马文炳(1825–1898年)先生，挥毫书就水墨画卷“奇石四屏”，并邀请挚友马中律进士为画作题跋，拟赠送给来访的山东潍县郭裕之(号申堂)先生。白居易诗《双石,苍然两片石》:“苍然两片石，厥状怪且丑。” 马文炳(字虎臣)以奇石为主题，绘就的“四屏奇石"水墨画卷，形态各异，怪石嶙峋，然却惊世骇俗。马中律进士为第一幅奇石画题跋曰:“余友虎臣爱石，前为荩臣挥成四块神情骨秀雅韵稚韵天成，真有化工之笔。余曰不图虎臣之为画至为新极也，若能常作此天成之态，久之功夫纯熟直可以造古大家之室，传世之事业以此矣。适申堂仁兄大人来访荩臣见虎臣之画而悦之，即求照此挥成四扇大同小异可见吾人俱有公好不徒画者超妙人神即看画求画者亦非大有卓浅于此道中深知精激者，不得以此依样葫芦也。今执画来瞩余愿书，余窃愧书不如画，不敢漫应。然以方家雅意，又不堪坚辞故并为跋以志之。乙亥重阳前三日玉生跋兰泉正五印章马中印章”。“玲珑海眼现冰肌黄花白眉实见奇老丈嫌常体瘦儿孙争従凤凰枝”是友人傲笑山人为第二幅奇石画题跋。“奇形蔼蔼白云妆怕染俗情共谷庄临羡幽兰伴尔质不将颜色媚春阳”，此系墨桥道人为第三幅奇石画题跋。“磊落清奇不染尘洞中苍色自然真祇从米老握辞后惟有黄花呈故人”此系马中律为第四幅奇石画题跋。虎臣先生绘就“四屏奇石”水墨画，以文会友，其寓意深邃，不同凡响。北京大学教授朱良志《顽石的风流》(中华书局于2016年8月版)，从美学、哲学角度认为:石之美学，一在“丑怪”，二在“真幻”。丑而颠覆审美定规，怪而超脱秩序之外。而石之凿空穿眼，虚实相生，让人得以洞穿纷繁表象，抵达枯寂嶙峋的真实。当儒家学说定于一尊，社会秩序化到一定程度，石头所代表的顽拙的、清奇的、推崇生命价值、宁丑勿媚的道的精神便提供了思想的另一维度。 马中律先生为“四屏奇石”画卷题跋，他是“申堂大人”的文友。申堂大人即金石学家郭裕之(1847—1912年)，字锡民，号申堂，山东潍县人。耆学耽古，喜聚书，以余力为金石学，搜罗三代秦汉鉥印，辑为《续齐鲁古印擦》十六卷。于光绪壬辰间定本。由马中律先生题跋，珠联璧合，馈赠远道来访的金石学家，传为文坛佳话，载入史册。此珍品现成为陇右文坛上弥足珍贵的艺术珍品，也是近现代以来回族文化艺术作品的典范。 马中律进士位甘肃地方教育事业做出了贡献，给甘肃文坛上留下了光辉的篇章，为弘扬伊斯兰文明做出了应有的贡献。他学养厚重，集文学家、诗人、书法家于一身，与回族举人马世焘、著名书画家马文炳，被誉为“兰州回坊三杰”，深受回汉族人民尊敬和爱戴，是学者的楷模。 （版权所有请勿侵权） 马玉祥2025年4月10日于甘肃兰州 作者马玉祥，回族，兰州南稍门人。西北民族大学法学原院长、硕士生导师、二级教授。第十届全国政协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