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小外孙来了，我的屋子便乱了。</p> <p class="ql-block">八岁的小人儿，一进门便脱了鞋和袜，赤着脚在地板上跑。他的脚丫子拍打着地板，发出"啪啪"的声响，像是某种欢快的信号。不多时，电视柜上便排满了小汽车，红的、蓝的、黄的、绿的，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四轮朝天，这明显是出了"车祸"。他嘴里"呜呜"地模仿警笛声，手指捏着一辆警车在"事故现场"转来转去，俨然是个老练的"交警"。</p> <p class="ql-block">积木更是铺了一地。那些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木块儿，在他手里竟成了高楼大厦。他搭得很认真，小眉头皱着，有时搭到一半又推倒重来。立交桥盘旋而上，加油站小巧精致，连医院门口还停着几辆"救护车"。只是这"城市"太占地方，我和老伴只得跷着脚在"街区"间穿行，活像两个误入小人国的笨拙巨人。</p> <p class="ql-block">书也是满地开花。他看书的样子颇奇特，不是端坐桌前，而是趴在地上或仰面躺着，两条小腿翘起，不时晃荡几下。一页看罢，便随手一扔，那书页便如蝴蝶般落在一旁。吃饭时，他左手持筷，右手按书，眼睛在饭碗和书页间来回移动，饭粒偶尔掉在书上，他也不甚在意。如厕时更要抱一摞书进去，仿佛那里是他的"阅览室"。</p> <p class="ql-block">老伴每每皱眉，说要管教管教。我却觉得不必。这小儿的乱，与成人的乱不同。成人之乱是颓废，是懒散；小儿之乱却是生机，是创造。他把玩具摊开，是把想象铺陈；他将书本散落，是把知识播种。那些看似杂乱的汽车、积木、书本，实则是他头脑中万千思绪的外现。</p> <p class="ql-block">收拾起来确实费劲。弯腰拾书时，我的老腰"咯吱"作响；蹲下归拢积木时，膝盖也隐隐作痛。但每当我拿起一辆小汽车，便仿佛看见他专注摆弄的模样；每当我合上一本书，又似乎听见他咯咯的笑声。这乱，原是有温度的。</p> <p class="ql-block">我想起自己幼时，亦曾在老屋的泥地上画过"战场"，用木块石块排兵布阵，惹得爷爷奶奶直摇头。如今老屋虽在，可爷爷奶奶早已作古，唯有那"战场"的记忆，仍在头脑里鲜活如初。人生在世，能留下几处这样的"乱"呢？</p> <p class="ql-block">小儿来去如风，他留下的乱，不过是暂时的。待他长大，规矩了，整洁了，我倒要怀念这满地的汽车、书本与积木了。</p> <p class="ql-block">乱就乱罢，横竖不过是间屋子。更何况，我们理当为那些稚嫩而蓬勃的创造，保留一片允许狼藉的港湾——毕竟所有伟大的发明，最初都是家中客厅里一团可爱的麻烦。</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图片拍摄于家中现场）</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