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往事——惊心动魄六小时

QHT

文/QHT

图/部分网络

　　这是半个多世纪前，作为一名军人的我，亲身经历的一场惊心动魄的事件，它也成为我整个军旅生活中最紧张的一次经历。正因为惊心动魄，所以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1970年底，我参军入伍来到了海军福建基地观通第十八大队合掌岩观通站，成为了报务分队的一名报务员。该站位于浙江平阳马站牛乾岭合掌岩，海拔七百多米‌‌‌，雄踞于福建和浙江的交界处。观通站西边的山脚下则是福建福鼎沙埕港，也是福建海军基地沙埕巡防区的军港。东边的山脚下则是浙江平阳马站。之所以被称为合掌岩，是因为山巅之上有两块巨大的岩石相对而立，形似合掌，故名。由于该岭向海而立，海拔高，位置佳，所以海军和空军都在此设立了雷达站（岸基雷达和对空雷达）。由于经常面对来自西部海洋的暖湿气流，非常潮湿，山上经常是云雾缭绕，阳光普照的日子极少。如果探亲回家时，忘记把铺盖放入柴油机房，回部队时，所有的被服都会因为潮湿而发霉。而一到冬天，因为潮湿和寒冷，山上的树叶、草叶都会挂满冰凌。而夏季的台风季，又是飞沙走石，狂风肆虐，宿舍的防风板也被漫天飞舞的沙石敲打的乒乓作响，就连摆放在坑道口两三百斤的柴油桶都会被刮走。记得入伍的第一年，碰上台风季，就用崭新的军棉衣做坎肩，背扛石块，为雷达构筑安全防风墙。

　　那时大陆和台湾两岸还处在对峙时期，国民党军队盘踞的东引岛和西引岛离大陆不足50公里，且经常派小股敌特对我沿海进行骚扰，所以为了防小股和防机降，做到有备无患，观通站所处山头挖了许多L形散兵坑和相互连通的交通壕。

这是1971年3月欢送退伍战友的合影

到了1973年3月，根据《巴黎和平协定》，美国开始从南越撤军，并将大量武器装备包括一些大型军舰留给了南越阮文绍政权。这也使得南越政权的领土野心开始膨胀。9月，南越当局非法宣布将南沙群岛的南威、太平等10多个岛屿划入其版图。位于南海的南沙群岛、西沙群岛、和东沙群岛等岛屿，历来是中国领土。对南越当局对我领土主权的侵犯，中国外交部于1974年1月11日发表声明，严厉谴责南越当局对中国领土主权的肆意侵犯，重申中国对南沙、西沙、中沙和东沙各群岛拥有领土主权，中国政府决不允许南越当局对中国领土主权的任何侵犯。南越当局不顾中国政府的严正警告，于1月15日派驱逐舰入侵西沙的永乐群岛海域，对在甘泉岛附近生产的中国402、407号渔轮挑衅，冲撞我渔轮，甚至企图绑架我国渔民，并炮击甘泉岛。又另派两艘驱逐舰及一艘护航炮舰入侵上述海域，强占金银、甘泉两岛，企图作为继续侵占其它岛屿的据点。

合掌仙岩插云霄，下临沧海压波涛。

海军战士曾驻此，保家卫国是英豪。

面对南越当局的侵略行径，为保卫国家领土主权，反击入侵之敌，我海军南海舰队奉命派出猎潜艇编队（271、274艇），在舰队航空兵掩护下，于1月17日驰往西沙永乐群岛海域执行巡逻任务，保护我国渔轮安全生产。18日，扫雷舰（389、396号）也驰援永乐海域，加入巡逻编队；猎潜艇281、282号部署于宣德群岛之永兴岛，准备随时支援巡逻编队作战。

图为战友在合掌岩前吹笛子

19日7时40分和49分，南越两艘驱逐舰上先后有40余人，强行登陆琛航、广金两岛，当即被我守岛民兵在海军舰艇编队支援下击退。10时22分，南越四舰同时向我舰艇编队发起攻击，我海军舰艇被迫奋起自卫，各舰群以近战歼敌的战法，集中火力，猛烈还击。经4个多小时激战，这次战斗，共击沉南越海军护航舰1艘，3艘驱逐舰被击伤后逃跑，俘敌49人，收复被南越军队侵占的永乐群岛中的3个岛屿。而我海军389号扫雷舰受重伤后，被迫在琛航岛坐滩；274号猎潜艇、396号扫雷舰受轻伤。这一海战的胜利，严重打击了南越当局的扩张主义，维护了我国的领土主权。

图为营区前的小水库

西沙海战，是我海军首次海上反侵略作战，持续时间较长，作战样式比较复杂。在武器装备上我方大大落后于南越军队，南越四艘舰艇总吨位近6000吨；我海军四艘舰艇总吨位才1700余吨；南越海军舰炮大、数量多，我海军舰炮小，数量少；但由于指挥正确，战术灵活，作战英勇，最终我海军夺取了海战的胜利。西沙海战，我海军以小艇打败大舰，以劣势装备打败优势装备之敌。战后，我海军获得了对整个西沙群岛及其周边海域的控制权。

七十年代军用电台

　　1月20日，南越不甘心失败，便摆出企图报复的姿态，准备派出6艘军舰从岘港驶向西沙群岛，又派2艘驱逐舰增援岘港，并下令该地区的海陆空三军全部进入战备，同时请求美国第七舰队提供援助。此时，西沙战场形势十分紧张 。

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才有了74年1月19日海军向中央军委紧急请示，将东海舰队护六支队第十八大队调往南海舰队增援西沙作战。以加强南海舰队的作战兵力，防止南越当局对我西沙群岛再次侵入。

十八大队的“昆明”、“成都”、“衡阳”、“贵阳”四舰，是当时中国海军配备最先进的导弹护卫舰，该型舰对海防空、反潜装备俱全，还有当时较为先进的雷达、声纳设备，对海攻击力强，具有一定反潜与防空能力，且有较强的海上作战能力。

1月20日14时21分，编队指挥舰“衡阳”舰升起了紧急离码头出港旗号，各舰拉响了应答“进出港部署”音响信号，各舰官兵迅速在甲板上整齐列队，做好出征准备。随后，各舰顺序离开码头，指挥舰207“衡阳”舰在前，205“昆明”舰居中，206“成都”舰预备指挥舰殿后，组成单纵队，航速18节，保持隐蔽航行。经韭山列岛、渔山列岛、一直向南航行。

图为报务员专业训练时影像

1974年1月20日夜，报务分队正是我值班。但是与以往不同的是，大队的领导和站领导均来到坑道里坐镇，出于一个军人的直觉，这也让我隐隐感觉到，今日非比寻常。出于保密的原因，我只知道通报有四艘军舰经过我们雷达监控的海区，要我们给予导航。约晚上八时左右，雷达操纵手报告说发现目标，通过雷达回波判定，就是成纵队排列的“衡阳”舰、“昆明”舰和“成都”舰。与通报中的四艘军舰不符，后来才知道因“贵阳”舰厂修，所以只有三艘军舰。从那一刻起，所有人都紧张起来，雷达操纵手不仅要操控雷达对整个海区进行来回扫描，观察东引、西引两岛上的国民党驻军有无异动，同时每间隔八分钟，就对三艘军舰变动的方位报告一次，由绘图员在海图上标出经纬度，依此形成四位数字组成的一连串电报码，交到我手里，我要在两分钟内将电码通过有线电报发给上级，才能满足上级十分钟一报的要求。

图为海军福建基地教导队第四期无线专业训练结业合影

为了保密，当时使用的是有线电报机，一份电报同时由五个不同的上级领导机关接收，再由上级指挥机关对电报内容进行加密后发给舰队的指挥舰衡阳舰。由于上级要求是十分钟一报，所以几乎是我刚把上份报发完，下一份报又递到我的手上，我双眼紧盯着电报纸上的每一个数字，手腕不停的敲击着电键，除了耳机里电码的滴答声，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我无关。随着时间的推移，握着电键的手心开始冒汗，手臂也开始酸麻。但我深知责任重大，发出的每一个电码都不能有一丝的差错。就这样一份接着一份，发出的电报底稿也逐渐在我的面前堆起了厚厚的一叠。就这样，坚持再坚持，一直到当日后半夜，编队终于在我们的精准引导下，驰进沙埕港，在预定锚位锚泊，我们的导航任务才算完成。此时，距离从上半夜雷达发现目标开始，已经过去了整整六个小时，可谓是惊心动魄的六小时。下半夜交班后，因为疲困交加，我没有回宿舍，直接就在坑道里的待班床上睡着了。直到站长张学甫让食堂炊事员为我们所有值班人员煮了面条送进坑道，方把我摇醒。

　　21日上午，海军编队指挥员在锚地“衡阳”舰会议室召集各舰长、政委，传达海军、东海舰队的命令和要求：海军护卫舰第十八大队三艘舰立即启航，通过台湾海峡，增援西沙作战，保卫西沙群岛。编队各舰充分做好通过台湾海峡的战备准备工作，尤其是要做好夜间隐蔽通过台湾海峡的准备。对部队要做好战前动员，明确此任务的重要性及意义所在，严格强调纪律与要求。22日12时，护六支队“济南”舰到达福建沙埕港，分别给编队各舰补充燃油和淡水。

图为编队在沙埕港锚地待机

考虑到海军编队是首次通过台湾海峡，航线要经过台湾军队控制的东引、马祖、白犬列岛，以及乌丘屿、大金门外侧岛屿，情况复杂而特殊，并且是夜间航行，无线电必须保持静默，雷达不准开机。编队南下航线右侧福建沿海岛屿设置的导航灯塔远而夜间无法观测到，为此，海军编队南下的航线制定必须慎之又慎。由海军福建基地航保处组成领航组，负责制定并上报福州军区、海军批准，报总参谋部备案，最后确定海军编队通过台湾海峡的航线。

图为编队在南下航渡中

1月22日18时夜幕降临，海军编队从沙埕港启航隐蔽南下。经福建台山岛以南海域准备进入台湾海峡，这时天已夜暗，此时，正值农历春节的除夕之夜，全国人民家家户户都在团聚，辞旧迎新，万家灯火初放时分，海军编队像三把利剑，划破深蓝海面向海峡驶去。当海军编队转入台湾海峡航行时，编队各舰就拉响了一级战斗警报，舰与舰间距三链，加速至24节，全舰人员各就各位准备战斗。

图为“衡阳”舰随时准备战斗

为保障海军第十八大队南下，福州军区司令部制定了经中央军委批准的“海军编队通过台湾海峡护航方案和海上情况处置预案”。海军福建基地组织舰艇编队进入沙埕、东冲、东山、崇武等港口待命出击。福建海岸炮兵进入阵地，做好射击准备。福建沿海海空军雷达站全线开机，全程掌握海军编队三艘军舰南下台湾海峡的舰位和空情。驻福建空军部队，在福州、漳州机场的歼击机进入起飞待命状态。福建沿海海陆空部队全部进入一级战备。

图为编队通过了台湾海峡抵达南海

海军编队在21时许安全通过东引岛以东海域，在航行中距离东引岛最近距离仅6海里，而东引岛又是国民党重兵驻守的岛屿。 随后编队距马祖岛14海里驰过，凌晨3时35分，海军编队又顺利驰过金门以东海域。5时21分，编队驰经东山岛海域，已进入南海舰队辖区。海军编队已顺利通过台湾海峡。此时，“衡阳”舰收到了中央军委的贺电：“祝贺你们胜利通过台湾海峡”。到此，海军编队及福建前线担负掩护任务的所有部队方才解除一级战备。

图为三舰抵达湛江，停靠在麻斜海军码头

三舰抵达湛江后，稍作修整，便奉命巡逻西沙群岛。由于我最先进的三艘导弹护卫舰的加入，使中越双方军事实力对比发生了巨大变化，中国海军形成了绝对的压倒优势，迫使南越当局不得不做出“避免下一步同中国作战”的决定，最终不敢再冒然对我西沙群岛再次侵入，达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这已是后话。

图为按南海舰队序列重新命名舷号的十八大队三舰

　　据后来的史料载，当时，在三舰通过台湾海峡的整个过程中，军委副主席叶剑英在中央军委作战指挥室时刻关心着海军编队的动向；在海军作战指挥室，海军副司令员刘道生坐镇指挥；在福州军区作战指挥室，军区司令员皮定均始终坚守在指挥岗位上；东海舰队作战指挥室，司令员马龙和参谋长田作成，眼睛紧盯着海军编队南下的航线。各级首长都在作战指挥室眼睛盯着作战值班人员标绘的海军编队的位置。

根据福州军区司令部制定并经中央军委批准的“海军编队通过台湾海峡护航方案和海上情况处置预案”。皮定均司令员下达命令：海军福建基地组织舰艇编队进入沙埕、东冲、东山、崇武等港口待命出击。福建海岸炮兵进入阵地，做好射击准备。福建沿海海空军雷达站全线开机，全程掌握海军编队三艘军舰南下台湾海峡的舰位和空情。海军福建基地派出有经验的航海人员，为海军编队南下领航。驻福建空军部队，在福州、漳州机场的歼击机进入起飞待命状态，飞行员要坐在座舱里，等待命令起飞。福州军区技侦部队加强对台湾海空军部队动向的掌握。要求各担负掩护任务的部队，全部进入一级战斗准备。

从1958年8月23日大规模炮轰金门开始算起，到1979年1月1日中国正式宣布停止对金门的炮击，双方相互炮击了20年。在这20年里，海峡两岸的关系始终处于紧张状态。在这种大背景下，我海军编队首次通过台湾海峡意义非常重大，它不仅仅是完成紧急备战增援西沙作战的任务，而且打破了多年来没有大型水面舰艇穿越台湾海峡的历史。开创了我海军大型水面舰艇跨海区执行任务，远程作战的先河。同时又打破了台湾当局，对海峡长期军事封锁的海上通道。此后，我海军舰艇便可随时通过台湾海峡。

　　经过了半个世纪，这是如今合掌岩的卫星图，变化太大了，不知余生能否有机会重返老部队看看？

《军旅往事》QHT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束发披戎装，戍守合掌岩。

雷达天线转，犹如千里眼；

敌情不疏漏，护卫闽海安。

夏战台风季，冬迎冰雪寒；

为防敌机降，山巅战壕连。

甲寅西沙战，三舰去增援；

首穿台海峡，战事不敢耽。

为保航行安，紧盯峡对面；

滴答报码响，电波空中传。

安全越海峡，平安抵南海；

扬我大国威，西沙得平安。

弹指一挥间，而今已暮年；

遥想青春季，无悔军旅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