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过了清明,跨过黄河,往长江边走,半日时光,就从泉城到了扬州。随即,朋友在微信里发来一句话:“烟花三月下扬州”。你看,中国人的文化记忆,立刻自然接通千年盛唐,“烟花三月”成了渗透在民族审美里的基因。</p> <p class="ql-block">这句诗源自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730年(唐开元十八年),青年李白在武昌黄鹤楼为长他12岁的挚友孟襄阳送行,写下这首诗:</p><p class="ql-block">故人西辞黄鹤楼,</p><p class="ql-block">烟花三月下扬州。</p><p class="ql-block">孤帆远影碧空尽,</p><p class="ql-block">唯见长江天际流。</p><p class="ql-block">广陵,是扬州最早的名称之一,可追溯到公元前319年。当时,楚国在邗城旧址上建城,名为广陵。秦统一六国后,设广陵县,属九江郡。隋朝统一后,于589年改吴州为扬州,这一名称沿用至今。</p> <p class="ql-block">李白说的三月,是农历,就是当下的阳历四月。此时节,地气上涌,百虫拱动,柳絮飘飞,花呢,更是开得泼泼洒洒;在扬州,除了桃红杏白之外,还有琼花,大团大团的白花,似玉蝶聚在枝头。但是,李白笔下的“烟花”,并非实指某种花,而是把雨雾、飞絮、繁花全揉捏在一块儿,提炼概括为“如烟似花”的视觉体验,赋予了动态美感和文学意象。</p> <p class="ql-block">武昌江边的送别,李白的目光穿越朦胧烟霭——那是梅子初黄时的霏霏细雨,扬子江头的淼淼雾岚,更是诗人将自然物象提炼为艺术意象的神来之笔。你看,武昌的江岸,梅雨迷蒙时,一切都淡得缥缥渺渺,可不就是“烟”;扬州的瘦西湖,桃红柳绿,漫天飞絮,可不就是“花”。古人写诗,最会以虚衬实,“烟”是雨雾的形,“花”是春色的神,合在一起,便把江南春天的眉眼形神画透了。</p> <p class="ql-block">曾有人判断“烟花”是琼花。现代扬州将琼花定为市花,的确好看,白似雪,像一片片优雅迷蒙的云雾。但是中国文人写春,讲究“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渲染的是热闹里的朦胧美感,哪里会盯着一种花使劲?似乎也忽略了中国文人“以象写意”的审美传统。在唐诗语境中,“烟”常为雨雾的隐喻,王维写“墟里上孤烟”,是淡远;杜牧唱“烟笼寒水月笼沙”,是迷蒙;“花”呢?则是春日的具象化表达,白居易吟“人间四月芳菲尽”,韩愈诵“百般红紫斗芳菲”,都是把春光拆开来瞧。李白厉害之处,是把一虚一实往诗里放,突破地域局限、升华为文化符号,把武昌的雨雾与扬州的花树连接起来,成了跨地界的春天——送朋友去扬州,眼见的是此地的云烟,心想的却是那边的繁花。“花”与“烟”在李白笔下构成了虚实相生的审美意境。</p> <p class="ql-block">扬州在隋唐时靠运河发迹,成了天下最富裕热闹的地方,哪个文人不诗兴大发?但真正让“烟花三月”意象传遍天下的,还是李白这首诗。</p><p class="ql-block">送别孟浩然,不写挚情离愁,只说“烟花三月”,就把春日的绚烂、前程的祝福全含纳进去了。</p><p class="ql-block">如今在瘦西湖上泛舟摇撸,穿越垂向水面的柳丝,俯视落在船头的桃花,可不就是李白诗里的景嘛!千年前的诗,早把江南的春魂挽住了。</p> <p class="ql-block">中国古人审美,向来爱这“似与不似之间”。每到三月,草长莺飞,柳絮飘舞,古运河边的花树争奇斗妍,在摇摇晃晃的船舟上,忽然明白,李太白哪里是在送别啊,分明是给春天找了个最贴切的名字——“烟花三月”</p> <p class="ql-block">“烟花三月”的魅力,正在于既忠实于物候特征,又超越具体时空。是自然景象的诗化提炼,是地域文化的审美升华,更是中国人对春日的集体想象。</p> <p class="ql-block">如今,在每个阳历四月,想起这个意象,体验到的不仅是李白的送别诗,更是一种浸透在文化血脉里的诗意生活——在烟水迷茫处,在繁花簇拥中,感受到天地与心灵的温馨共振。这或许就是经典诗词的永恒力量:让千年前的春风,始终在我们的精神世界里吹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