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下的彩色世界

水

周末的天气有点寒冷，来榆次办完事顺便去了晋中博物馆，真好赶上甘肃部分文物在这里展出，得以一揽，对黄河上游彩陶文化有了一点了解。

甘肃是中国文明的起源地之一。奔腾不息的黄河、雄浑肥沃的黄土高原、绵延千里的河西走廊，孕育了众多新石器时代及青铜时代文化，

它们在中国文明形成的过程中有着开启之功。这些早期文化大多含有多彩多姿的彩陶，彩陶作为一种独特文化传统绵延数千年后沉寂于地下，直到上世纪二十年代才重新被发现。

发现

甘肃彩陶的发现和研究与瑞典学者安特生是分不开的。1923--1924年，安特生为了寻找仰韶文化的源头，溯黄河而上，在甘肃、青海地区进行考古调查和发掘，先后发掘了临洮辛店、广河齐家坪、临洮马家窑、广河半山、民和马厂、临洮寺洼山、民勤沙井等著名古文化遗址。他对所获彩陶赞叹不已，称其"精美绝伦，可为欧亚新石器时代末叶陶器之冠"。

安特生的甘青考察发现了甘肃彩陶大部分有代表性的遗址，揭示了甘肃悠久的史前史及特色鲜明的彩陶文化。新中国成立后，黄河中上游地区古文化遗址被陆续发掘。

1956年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在山丹县四坝滩遗址开展考古调查，命名了四坝文化。1961年在广泛调查和部分遗址发掘的基础上，马家窑文化被正式命名，并为学界普遍接受。1978年甘肃省考古工作者在秦安大地湾遗址发现了中国北方最早的彩陶，为仰韶文化彩陶找到了源头。

至此，黄河中上游彩陶文化的历史序列基本确立。

红陶三足鼎—齐家文化，漳县博物馆（定西）

仰韶文化

距今约7000--5000年，地跨陕西、河南、山西、湖北等9个省，是新石器时代中国北方分布最广的考古学文化，包含众多的地方类型，也是中华文明孕育形成的重要阶段。仰韶先民的经济生活以农业为主，兼营渔猎。

彩陶生产呈现初步繁荣的景象。渭河流域的仰韶文化一般分为三个时期，即半坡类型、庙底沟类型和石岭下类型。

仰韶文化向西拓展，占据了甘肃整个中东部及青海、宁夏部分地区。石岭下类型时期甘青地区的仰韶文化已逐渐开始脱离关中典型仰韶文化圈，发展为具有地方特色的新类型。

陇中地区的彩陶文化历时5500多年，分为新石器时代和青铜时大地湾文化、仰韶文化和马家窑文化；青铜时代受气候变化影响，甘肃中部及河西地区以农业和畜牧业兼容的文化形态为主，包括齐家文化、四坝文化、辛店文化和沙井文化。不同的文化类型分布范围随时代而变化，有的仅限于甘肃一隅，有的则以甘肃为主，旁及周边的陕西、青海、宁夏和四川地区。

齐家文化

距今约4200--3700年，与中原龙山时代晚期和夏王朝大体同时。主要分布于甘肃中东部、河西走廊、宁夏南部及青海东部，是黄河上游地区新石器时代晚期至青铜时代早期重要的地域文化。经济形态以农业为主，遗存内涵丰富，大量使用小型铜器。受龙山时代素陶文化的影响，彩陶数量大幅逐渐减少，品质也远不及前代。

菱形纹双耳彩陶罐—齐家文化（通渭县博物馆）

侈口双耳陶罐—齐家文化（通渭县博物馆）

辛店文化

距今3400--2800年，相当于商代至西周晚期，主要分布在甘肃中部和青海东部一带，经济生活以畜牧为主，兼营农业。彩陶图案简洁，动物纹样尤其是大量出现的双钩纹样，具有畜牧文化的鲜明特点。

竖条纹双耳彩陶壶—四坝文化（定西市博物馆）

双钩纹双耳彩陶壶—.辛店文化（渭源县博物馆）

寺洼文化

距今3300--3000年。因1924年首先发现于甘肃省临洮县寺洼山而得名。分布于洮河、泾河、渭河以及西汉水流域。陶器多素面，马鞍口双耳罐最具代表性，制造并使用青铜器。经济亦牧亦农，以畜牧业为主。族属应与古氏、羌人有关。考古资料和学术研究都证明，辛店文化和寺洼文化皆为古代氏羌族的遗留。

色与形的纹饰天地

陇中彩陶纹饰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自然纹样，包括植物、动物、人物、景物等；

一类是几何纹样，如条带、线条、三角形、方形、菱形、圆形等。

两种纹样都是远古先民在对物象观察基础上的构思成果。一般而言，自然纹样与几何纹样同时存在，但前者是后者的基础，随着时间的顺延，自然纹样有向几何纹样过度的现象。

几何纹样纹饰通过色彩形式，以点、线、面为基本元素构成图案，更多体现了人们的观念意识与抽象思维。通过多因素、多方式的图案组合与变化，赋予了彩陶无限的创造力和表现力。

仰韶文化距今约7000--5000年，彩陶生产呈现出逐步繁荣的景象。陇中地区仰韶文化早期彩陶多为盆、钵形器，也有一定数量的壶、瓶，饰彩部位一般在口沿和中上腹部。大量使用黑彩，常见宽带纹、直边三角纹、圆点纹，垂弧纹和鱼纹等。线条简洁明快，图案规整有序：仰韶文化中期彩陶仍以黑彩为主，红彩和白彩较少。常见弧形三角纹、回旋勾连纹、花瓣纹等几何形图案。线条柔美流畅，图案华丽精巧：仰韶文化晚期彩陶数量大幅下降，但图案繁多，技法更为成熟。黑彩居多，间有红彩。新出现器物内壁绘彩的做法。常见纹饰有弧边三角纹、圆点或圆圈纹、漩涡纹、网格纹等，往往由几种纹饰共同构成连续的组合图案，还有独具特色的鲍鱼、蛙等象生图案。晚期彩陶风格，尤其是漩涡纹的出现，对稍后的马家窑文化产生了巨大影响。

马家窑文化大体经历了马家窑、半山、马厂三个持续发展的时期。早期的马家窑类型，又称"马家窑期"，距今约5000--4700年。彩陶器型丰富多样，仍以盆、钵、壶、瓶为主，但扩展到罐、豆、瓮等器类。陶彩以黑色为基调，时与白彩共用，形成浓墨重彩的风格。通体彩绘的陶器增多，内彩发达。盛行漩涡纹、水波纹、同心圆纹、网格纹和平行线纹等，还有蛙、鸟等象生纹样。几乎每一件彩陶上都绘有旋转翻滚的涡流，表达了人们对黄河母亲深厚的情感。

马家窑文化

旋纹一般以四个旋心为中心，旋纹均做逆时针方向旋转。旋纹在马家窑类型中已经出现，到半山时期成为彩陶的主要纹饰之一。

马家窑早期的旋纹，旋心很小，多四方连续，无附加纹饰，结构简单，旋心内饰圆点。

半山早期的旋心较小；中期旋心扩大，旋心中饰有十字纹、三角纹、圆点纹等花纹；至半山晚期，旋纹层次变得复杂，旋线简单，旋心变得更大，内饰各种精细、复杂的花纹。旋纹随着旋心的放大，旋线逐渐消失，到马厂时期，旋纹逐渐发展成为四大圆圈纹。

弧线圆圈纹彩陶壶—马家窑文化（通渭县博物馆）

平行线纹彩陶壶—.马家窑文化（定西安定区博物馆）

红黑彩与锯齿纹

马家窑文化中期称为"半山类型"，又称"半山期"，距今约4700--4300年。彩陶数量庞大，约占该时期陶器的60％以上，彩陶艺术也发展到了巅峰阶段。随着农业的发展，壶、瓮等大型储藏器成为半山彩陶的主要器型。

陶彩多装饰在大型壶、瓮的肩腹部，彩陶纹饰更愈加精美，色彩愈加绚丽。

常见纹饰有漩涡纹、锯齿纹、菱格纹、葫芦纹、网格纹等。精品彩陶器型大多匀称圆润，常以黑色锯齿带和红色条带镶嵌构成各种连续的漩涡纹。造型与图案浑然一体，无论平视还是俯视，都能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给人带来赏心悦目的美感享受。

半山类型彩陶鼓

1986年，永登县河桥镇乐山坪一处半山至马厂时期的氏族公共墓地被大肆盗掘，先后出土了大量的各类陶器，在这些陶器中，有七件陶鼓为以往考古发掘中所鲜见，引起了考古学界的极大关注。

乐山坪出土的这批陶鼓，就形制而言大同小异，但有大中小之分，其中泥质彩陶三件，夹砂红陶四件。陶鼓由三部分组成，中部呈圆筒形，中空，前端呈喇叭口状，外沿有乳钉状的鳌若千，起勾蒙皮质鼓面的作用。后端分别呈罐口、盘口、曲颈等形式。采用泥条盘筑法将三部分连接起来，在前后两端的侧面各有一半环耳，可以系绳索，挎于肩头，横置于腰间而击之，这是我国最古老的乐器之一。乐山坪出土的这批陶鼓，不仅数量多，而且彩绘装饰之华丽，在考古发现中实属少见，这次发现堪称是我国考古学界的重大收获之一。

距今4000年前后，甘肃历史步入到青铜时代。同时期我国其他地区的彩陶已基本消亡，而甘肃境内的彩陶依然独具魅力，先后出现了齐家、四坝、辛店、沙井等含有彩陶的地域文化。

由于此时甘肃地区气候已日趋干燥，这些文化阶段居民的生活方式或半农半牧，或以畜牧为主。彩陶上则表现为陶器的小型化，以及带耳陶器大量增加，象生性纹饰也由水纹和水族动物纹转换为以草原戈壁地区常见的陆生动物纹为主。

它们特征鲜明，风采各异，进一步丰富了甘肃彩陶的内涵。

原始先民在日常生活和劳动中，每天面对山间流水，仰望日月星辰，观察花叶蔓枝、伏蛙游鱼、飞禽走兽的生息动态。

他们将自然物象提炼为艺术形象，简洁生动，特色鲜明。这些形象有些是单纯的艺术装饰，有些则蕴含了信仰内涵。其中的太阳、植物、动物和人形纹饰展示了人们生息之地的自然生态。

仰韶时代的植物纹样往往与抽象的圆点纹、弧线纹、三角纹互为表里，难分彼此；

马家窑类型时期植物纹较为少见，但在漩涡纹的水流及器口、器盖的装饰上能看到花瓣纹的影子；

到了半山、马厂类型阶段，植物纹又大量出现，并成为彩陶中最美丽的装饰纹样；

进入到青铜时代以后植物纹逐渐消失。

鸟纹可能源于信仰因素，飞鸟自由飞翔，上天入地，很容易引发人们对于上天使者的联想。

鸟纹最早出现在仰韶文化早期，外观形象生动、写实；仰韶文化中期已经出现图案化趋势：仰韶文化晚期的鸟纹只突出眼睛，身体的其他部位已经脱去鸟的基本外形，毛羽飞扬，旋转如风，并越来越趋向于水流漩涡形态。

马家窑类型时期的鸟纹常表现为对鸟旋转缠绕的式样，鸟头部已经变成圆点，身体则已变成了涡旋线条。

上古时代，人们近水聚居，水里的鱼、蛙及其他水生生物既是日常捕猎的对象，也是彩陶艺术离不开的母题。

仰韶文化早期盛行鱼纹和蛙纹。鱼纹存在时间不长，但蛙纹及其变体形象一直延续到了马家窑文化晚期。

有学者认为鱼、蛙类水生动物能大量繁殖，繁殖过程中的体态变化也很容易观察和识别，鱼纹、蛙纹彩陶的普遍出现，可能与人类早期的生殖崇拜有关。

上古时代，人们的科学知识有限，往往将自然现象与人类的生老病死、吉凶祸福联系起来，原始信仰也就成了人们最重要的精神支柱。彩陶纹饰中最能体现这些特征的就是鲍鱼纹与神人纹，它们的共同特点是将自然…生灵与人结合起来，体现了原始信仰中灵魂互通的朴素思维。

精神生活是人类社会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人们为改善自身的生存现状，经历过喜悦、憧憬和恐惧，因而对自然产生了愉悦、依赖、敬畏心理，这种情感不仅体现在原始信仰中，也反映在世俗生活中。

彩陶艺术便是远古先民追求精神生活的实物证明，如陶鼓、陶响器等就是实物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