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二）

惕惕

长安城中黑烟滚滚，喊杀声如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似要将整座城掀翻。幽州卢龙节度使朱泚率领自已部下途经长安时发动叛乱，佔领了长安。

叛军如饥饿的恶狼，在大街小巷中横冲直撞，抢劫烧杀，所到之处，火光冲天，百姓们的哭喊声交织成一片，令人胆战心惊。

薛涛家的小院在这混乱中，宛如狂风巨浪里的一叶孤舟。薛涛身着素衣，发丝有些凌乱，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惊恐。她紧紧拽着父亲薛郧的衣角，时不时透过门缝，看向外面那可怕的景象。就在这时，一阵急促且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院门被人大力敲响。

“大哥，弟薛邺求见！”门外传来洪亮的喊声。

薛邺是薛郧的同族兄弟，朱泚部将，在这次叛乱中他拥立朱泚为帝，号称大秦，他想请出族兄薛郧为朱泚效力……

薛郧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咬着牙，低声说道：“这个逆贼！”随后，他快步走到门前，提高音量回应：“我薛家世代忠良，绝不会与你这等叛贼同流合污！你速速离去，莫要再来纠缠！”

薛涛望着父亲那坚毅的脸庞，心中满是疑惑，却又不敢出声询问。待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薛涛怯生生地问道：“爹爹，族叔为何……”

薛郧蹲下身，轻轻抚摸着薛涛的头，眼神中满是忧虑与无奈，说道：“涛儿，莫要再问。这世间风云变幻，有些事，你日后自会明白。”

当日，唐德宗在宦官的簇拥下，神色慌张，如丧家之犬般逃出长安。城中局势愈发混乱，各种谣言像瘟疫一样四处传播。

没过多久，唐军反攻，平息了叛乱，朱泚被杀，薛邺失踪。

唐德宗回到长安后，马上就有官员诬告薛郧与叛兵勾结。薛郧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一纸贬谪令便下来了，他被贬益州効力，马上离开长安。

在一个天色阴沉，乌云密布的日子里，薛涛一家被迫离开长安。一路上，寒风如刀割般刮过脸颊，薛涛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看着曾经熟悉的长安城墙在视线中越来越远，心中满是不舍。路过马嵬坡時，母亲给她讲起了杨贵妃的故事，她心中为杨玉环同情，写下一首诗：

过马嵬坡伤杨妃

蜀道遥迢意万千，马嵬坡下贵妃怜。

霓裳舞罢尘烟起，凤辇逃行三军喧。

艳骨未酬倾国貌，香魂空伴骊山前。

可怜帝宠成虚影，冷月孤坟锁恨绵 。

当他们踏入蜀道后，眼前的景象让薛涛惊呆了。高耸入云的山峰一座连着一座，仿佛是巨人竖起的屏障。山间云雾缭绕，给这些山峰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狭窄的栈道在悬崖峭壁间蜿蜒曲折，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山谷，湍急的河流奔腾而过，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这是薛涛第一次见到蜀道山川的险雄。

薛涛的母亲紧紧握着她的手，脸上满是担忧，她也是第一次。

薛郧轻身下马，小心异异地牵着马缰，一步一步地牵缰前行，为车引路。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吹得马车上的帘子剧烈晃动。薛涛吓得脸色苍白，紧紧抱住母亲。

“别怕，涛儿。”薛郧安慰道，“蜀道虽难，但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定能平安抵达益州。”

薛涛望着父亲，点了点头。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李白的《蜀道难》，心中涌起一股创作的冲动。在这艰难的旅途中，她开始构思写下了自己的《蜀道赋》：

嵯峨蜀道，霄汉连嶂。烟岚袅袅，蔽白日兮无光。峰危欲倾，飞鸟怯渡；猿猱愁攀，啼音哀长。

栈如游蛇，萦回绝壁。下临深壑，水湍急兮雷响。怪石嶙峋，似兽欲搏；寒松倒挂，迎云舒张。

朝行雾中，湿露沾裳。暮宿岩畔，虎啸惊床。山途九转，步履踉跄。危径仄仄，心忧恐惶。

太白曾叹，蜀道之难。今女亲历，魂悸魄颤。蜀地险阻，铭记心间，山川奇谲，永刻诗章。

随着他们不断前行，蜀道的景色愈发奇险。薛涛看着眼前的一切，灵感如泉涌般迸发。她在心中默默构思着词句，试图用文字描绘出蜀道的壮丽艰险，可能预示着自己将来。的人生之路绝不平坦。

在穿过蜀道进入成都平原后，她写下了一首对自己未来人生憶想的诗：

蜀道寄思

峰连雾锁蜀途茫，栈挂危岩引恨长。

涧底涛声惊客梦，崖边树影惹愁肠。

身如飘絮随云游，心似残星伴月伤。

前路未知多坎坷，惟期日后沐晴光 。

终于，在一家人的艰辛努力下，他们抵达了益州。这座陌生的城市，虽不比长安，到也繁华，但建筑风格与长安截然不同，别有风韵。

益州即成都，号称锦官城，给薛涛来到的第一天留下深深印象。

晨光刚穿透薄雾，锦官城便从沉睡中苏醒。高大的银杏与香樟枝叶交错，在城中投下斑驳光影，仿若为街道铺上一层金色碎钻。街边，芙蓉、山茶、杜鹃争奇斗艳，馥郁芬芳弥漫整座城，似是给空气添了几分甜蜜。

城中集市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蜀锦铺前，五彩丝线交织成精美图案，织工们专注飞梭，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卖茶的摊位上，水汽氤氲，茶香四溢，茶贩一边吆喝，一边手法娴熟地冲茶。香料店中，香料散发迷人气息，老板热情地向顾客介绍。远处，酒楼伙计高声招呼客人，食客推杯换盏，笑声不断。

黄昏时分，落日余晖洒在城墙上，整座城披上一层金色纱衣。店铺灯笼依次亮起，与天边晚霞相互映衬。锦江倒映着两岸灯火，波光粼粼。锦官城的一天，在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与热闹喧嚣的市井声中缓缓落幕，却又期待着明日新的繁华。

薛涛一家进了官驿，他们感受着眼前市井的一切，很是新奇，但心中仍有迷茫。未来的日子会怎样？他们不得而知。但薛涛知道，自己人生的新篇章，在这充满未知的益州，悄然拉开了帷幕 。

八旬翁惕惕（黄惕曾）乙巳蛇年三月十二日（4月9号）于沪上书房。